公园的湖水是深黛色的, 岸边垂柳只是几条随笔而下的墨线。
万重坐在绿漆斑驳的长椅上,那位老爷子就穿着宽大运动服在旁边的太湖石上压腿。
万重看了看老爷子那伸进石头洞里的脚丫子,感觉那黑黑的洞有可能会把这只穿白球鞋的脚给吞噬了。
“一共四个?”万重又问了一遍。
“是, 有迹可循的是四个。”老爷子换了条腿进行侧压,满头银发的脑袋几乎每次都能挨着腿。
“包括李某吗?”
“嗯,要不是发现了李某的尸体, 那其他一切都只是猜想。”老爷子停下了动作,饱经风霜的面孔露出一丝悲悯,银发在初春公园的背景色里显得更加萧瑟。
“另一个是谁?”万重问, 直到此时, 两个人的交谈才总算有了实质性进展, 刚才自己一直陪着老人家做运动来着, “打算和男友离开的女青年徐某, 进城的农民牛某, 下夜班的女工李某, 另一个是谁?”
是谁?是权凤春?
老爷子一时不语,将腿压好了收回来, 又在河边简单活动了活动:“好多人说我反着劲儿呢,应该先把身体抻开了再运动, 我呢, 就爱先跑步, 跑完了再来这儿压压腿抻抻筋。我这人从小就这样, 我爷爷说我眉毛拧着,做事情拧巴。”
是有点拧巴。
万重往长椅边上靠了靠,给老爷子腾了个地方。那个放在椅子上的酱色呢绒绸的老式袋子,老爷子一直没有打开,万重也不知道里头都装了什么。
“我遇见事儿就爱反过来想, 有时候还就能出奇制胜,”老爷子想了想,眼睛显得格外清亮,“好几个案子都是这么破的。”
“岭大爷,您坐!”万重并没有问“岭南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对方不说自己就不问,再说也没必要去知道。
岭大爷坐下来,面对着初春解冻的湖水:“冰化了,水里的东西才能显现出来,但要是天太冷了,冰冻得特别结实呢。”
万重没有接茬儿,只是说:“您刚才说反过来想,这事儿能怎么反过来?”
万重没有继续提“第四个人”,他觉得眼下这个事情似乎更重要。
从侧面看,岭大爷的眉毛很长,就那么不屈不挠地耸着:“有些东西可能只能活在冬天,冰化了就不剩什么了。事儿已经结束,我们现在仅能收合余烬罢了。”
到底是写出过畅销的人,岭大爷的话语里透着与众不同。
万重把自己的手放在以湖水做背景的空气里,做了几个翻转的手势,似乎在问他,这件事儿究竟怎么反过来。
岭大爷笑起来:“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凶手成功杀掉了李某,对于凶手аа来说,李某就是他的‘战利品’了。至于其他失踪的人,也许有的和аа无关,也许杀人手法不合其意,所以他才没有像后来的聂某那样去展示自己的‘战果’。”
万重点着头认真听着,无视了岭大爷关于a的那个俄语发言。
“但是,如果反过来想呢,其他三个人或者更多人的结果,才是аа想要看到的。而李某,是个例外。李某,是аа行动的一次失败。李某,甚至可以说是аа的一次败露。”
万重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了几遍,但还是没有想得太明白。
“相对于后来的其他死者,李某有很多不同点,比如被勒颈的草绳,还有背后的伤口。”万重有意提到了伤口,因为之前在网上看了岭南人《七杀》的简介,里面就提到了凶手其实是在死者身上做出标记,这些标记如同“密码”,被另一个隐藏的人得以解读。
虽然有些离谱,但若条件合适,也并非不可能。
“是,那些背后的伤口。”岭大爷的目光凝视着平静的湖面,“你刚才不是问我第四个人是谁吗。那个案子被压下来了,外人毫不知晓。”
万重默然,等着岭大爷揭晓答案。他相信岭大爷既然出来见自己,就不可能仅仅卖个关子。
“你是寄寓人吗?”岭大爷突然问。
“我小时候在这儿长大,后来搬走了。”万重“实话实说”。
“那你知道寄寓城北的那条分叉河吗?从东往西,到了西头分出来好几个叉。”
“知道,我小时候去那儿玩过。”万重有些印象,而且从寄寓地图上也看到过那条河。
“就在河分叉的地方,有一座挺大的洋楼,完全是西式建筑,特别漂亮。里头住的那些人,来头都不小,我就不细说了。”岭大爷点到即止。
万重明白,那里面住的应该都是寄寓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个楼是七十年代建的,后来就废了,好像说是因为风水不好。”岭大爷简短略过风水的事,没有细说。
万重没想到,这个事儿居然还能有新的分支,还能换出新的地图。
岭大爷拿起自己身边的那个呢绒绸的旧袋子,解开紧紧系着的袋口:“幸亏我还留着一些东西,可能没用了,但好歹是个见证。”
岭大爷拿出的是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里面的东西似乎很薄:“我把复印件和原件都带来了。”
万重看着他递在自己手里的这两页纸,一张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