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冬,越来越冷,公社不少人都染了风寒。
周淑玉伺候婆婆睡下后,转到堂屋等了会儿。听婆婆房里没有了咳嗽声,估摸着老人已经睡安稳了,这才提着煤油灯离开。
郑山一直在等自家媳妇儿。看到周淑玉的身影出现,他忙掀开被子:“暖热乎了,你赶紧上来。”
前段时间忽然降温,到了夜里,接近零度。郑山知道媳妇儿怕冷,特意卷着她那边的被子,先给她暖热乎了。
周淑玉都走到床边儿了,正要上床。忽然停了动作,朝着窗户边儿侧了侧头。
“怎么了?”郑山问。
再不赶紧上来的话,热乎气儿都要散没了,刚才他那一番折腾直接白费。
周淑玉犹豫着说:“我听厨房有动静。该不会有老鼠偷吃粮食吧?”
家里穷。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只靠着那点儿口粮过活。万一有老鼠偷吃的话,可了不得。
郑山愣了下:“不会吧。厨房又不挨着咱们屋,就算有老鼠,你隔那么远听得见?”
周淑玉想想也有道理。
可她就是觉得刚才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动静了。
看她不放心,郑山打算翻身下床:“你先上来,我去看看。”
却被媳妇儿给拦住。
周淑玉把煤油灯放在桌上:“你先躺着,犯不着起起睡睡的,免得冻着。我正好还没歇下,我去看看就成。”
她转身出屋去厨房。
郑山对着她的背影喊:“看一眼就成,没事就赶紧回来。别冻着了。”
周淑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我知道。你先歇着就行。”
话虽这么说,郑山却不放心自家媳妇儿,生怕她回来晚了再受凉。索性把她那边的被子再裹了裹。
他看煤油灯在屋里,觉得亮着灯不用太浪费,顺手拿了旁边的针线筐,就着煤油灯的亮光帮媳妇儿补衣裳。
夜空一轮皎月。
周淑玉走出屋子,在月光下摸到厨房的门,轻轻推开一条缝。
她从门缝伸手,够着了灯绳,却没立刻开灯。想着先听听动静在哪儿,估摸准方向了,再去开灯。
这样能省点电。
厨房的灯是三弟给装的。
当时生产队里说可以给装一个灯,三弟问装哪儿好,婆婆做主说装厨房。三弟便和人把灯扯在了这儿。
周淑玉本来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要装这种地方。
后来她左思右想,好歹是憋出来一个原因。
方便抓老鼠。
家里穷。
十几口人里,有四个半大小子。
人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可没粮食再分给动物糟蹋。
周淑玉已经做足了抓鼠的准备,却听屋里动静不对。又就着月光瞅见灶台边立着个身影,轮廓像是人……
“谁!”周淑玉猛地拉开灯怒喝一声。
灶台边的身影抖了抖。
咣的一声响。
偌大的锅盖砸在了灶台边。
周淑玉凝神细看那个身影,怔住:“七儿?怎么是你?”
在她的疑问声中,灶台边踩着凳子的小小身影缩得更加小了些。
周淑玉这才明白,刚才和郑山说话的时候,听到的动静应该是厨房门被孩子推开的声音。
门年久失修,吱嘎声挺吵。
只因推门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动静才小了很多。使得她在卧室的时候,隐约能听到点动静,却不怎么清楚。
周淑玉哭笑不得地过去,把孩子从凳子上抱下来:“你一个小娃娃还想上灶台?能耐了哟。”
小孩儿已经六岁多了。因先天不足且长期营养不良,身材瘦瘦小小的,跟别人家四岁的孩子差不多高差不多重。
周淑玉心疼得紧。
这孩子是三弟唯一的女儿,也是老郑家三房加起来孙辈里最小的第七个孩子。
三弟媳当年生孩子难产,香消玉殒。
六年多来,这孩子没有妈,一直是三弟抚养着。
前段时间三弟当了兵。孩子没人照顾,都是她养几天,二弟妹再养几天,妯娌俩轮流照看。
周淑玉自己有俩儿子,没女儿。
每每轮到她来养这孩子的时候,都会先紧着这个小姑娘吃饱了,再让自家俩混小子吃。
最近的日子本该是二弟妹照顾她。
谁知今天晚上,让她瞧见孩子饿极了跑过来找吃食的情形。
周淑玉火冒三丈:“你二伯母没给你饭吃?”
小孩儿没吭声,只轻轻摇头。
周淑玉也不计较她不回答。
这孩子先天不足,有些痴傻,根本不会和人交流。也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至于说话,更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
不过,令她惊奇的是,孩子居然好像可以听到她说话了。
居然还对她的问话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摇了头。
周淑玉高兴极了,拉着孩子的小脏手,把她在灶台边蹭到的黑灰擦了擦:“走,大伯母给你拿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不过是烤的几颗花生罢了。
现在家家户户都挺困难。他们老郑家又是困难户中的佼佼者,自然更没多少多余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