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白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秦佳茜。这是他计划缜密的人生中的一道破裂,是冗长黑夜里闪过的一道极光。
归根结底,极光就是渺茫,因为太绚丽,所以怅然,也遗憾。
没有谁会想过要抓住极光,除了活在童话世界里不用长大的小王子小公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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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半岛酒店灯火煌煌,Chanel的装饰带缠绕着酒店四周,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礼物盒。
今晚是秦老爷子八十大寿,宴请了港岛过半的名流富豪。孟修白用了一些小手段,不经意就拿到了这场晚宴的邀请函。
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幽微。上一次见到妹妹还是三年前,他来港岛出差,偷偷开车路过秦公馆,看见秦佳苒穿着一袭黑裙子,低眉顺眼地走出来。
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女仔,只是脚上的皮鞋很旧,鞋面都刮破了,也没人跟她换新的。
他当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转头就往那张卡里打更多的钱。
不希望她还留着省钱的坏毛病。
宾利车打秦佳苒眼前而过,他们又一次擦肩而过,没人知道车内的男人红了眼圈。
今晚他要和妹妹见面了。一场单方面的见面,因为他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认出他是谁。
孟修白在休息室里抽烟,人坐在沙发上凝神,一动不动,不知道想些什么。
阿鸿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先生时常会这样,不说话,不动,暮气沉沉,任由那烟烧手,宛如深海中一只发出振动频率,却无法被任何动物回应的孤独的鲸。
“先生,您交代的东西前台已经派人送给秦小姐了。”
孟修白回神,弹掉蓄了一小截的烟灰,“辛苦。”
“哪有。这点小事。”阿永笑了笑,一张硬而黑瘦的脸倒是显出几分傻气。
他知道先生有秘密,没有人能懂先生想要什么,但这不影响他献出忠诚。
他爹是个赌鬼,输钱了就打他,等他长大了,他爹不敢打他了,就转而去打他妈妈,趁他去泰国打工,把母亲卖去了红灯区还债。
是孟先生替他还了债,给了他体面的工作,让他有能力把母亲赎出来。
这份恩情,他可以用命还。
阿永又想到了那个大盒子,里面有昂贵华丽的礼服,高跟鞋,珠宝,全是红酒般浓郁的色泽。
自然是送给女人的。
他抠抠脑袋,不懂。在大马,不是没人给先生送女人,送到他床上的都有好多次,可哪一次不是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这种事多了就会流言四起,造谣先生是GAY。
去他爹的,说这话的全是烂裤/裆的gay。
“你在想什么。”
阿永打了个寒颤,对上孟修白深冷的一瞥,立刻说:“我在想您该去露面了,宴席已经开始半小时了。”
孟修白笑了:“永仔,你撒谎时中指会抽动,你知不知。”
阿永:“.........”
只能吞吞吐吐把实话说出来:“我在想那位秦小姐是不是您的......”女朋友。
不然为何出手如此大方。
“我妹妹。”孟修白并不遮掩。
“啊?您妹妹?”
阿永惊讶,先生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妹妹。
孟修白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西服。他并不习惯穿这么正式,领带将他喉咙束缚着,像一只掐喉的手。
“管好你的嘴。”
出门时,孟修白嘱咐。
阿永凛然:“是,先生。”
......
上流社会的晚宴,永远是衣香鬓影,金粉浮华。灯光煌煌地照着每一个人,鲜花和香水,音乐和精心烹饪的食物,女人脖子上的珠宝和男人抬起袖口时不经意露出的豪表。
孟修白只觉得讽刺,他来参加秦家人的晚宴,这种不爽让他眉宇中凝着一层很淡的戾气。
一些听过他,想上来结交的客人见他这样,都不约而同的退避三舍。
这种戾气在看见秦佳苒时消失殆尽。
他握着手中的香槟杯,站在没有客人的角落里,看着他许久未见的妹妹,只是她身上并没有穿他送的那件红丝绒礼服。
是不喜欢吗?还是他的眼光太过大胆了,她那样矜持害羞的女孩子,穿不来与性感艳丽挂钩的款式。
想到这里,孟修白自嘲地笑了。那件裙子是他在商场吃饭时,无意间瞥见了一块led电子屏,那上面滚动播放着某品牌最新一季的秀场回顾。
高挑的白人模特穿着这袭红裙走上璀璨的T台,宛如最艳丽的玫瑰。
他当时就想,这件裙子应该要苒苒来穿。苒苒穿着会更好看。
他希望他的小妹猪是最最艳丽的那朵玫瑰,不要再穿那些朴素的,陈旧褪色的黑裙子,不要再费力遮掩自己的光芒。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各种五颜六色的裙子塞满她的衣柜。他承认他这是一种变相的补偿,曾经的他买不起好衣服,甚至连吃一只烧鹅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亏欠妈妈太多,亏欠妹妹太多,现在妈妈没了,他只有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