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人头竟还活着?! 在鬼王腹中活了一百年?在胃液、肠液腐蚀中残存至今? 席上宾客无不惨然,而有对钱唐故事熟悉的,已然记起“虚元子”是何许人。 百余年前,有个小道派避乱江南,他们属于灵宝的分支,其掌教正是虚元子。 他们进入钱唐后,在穷人中施符治病、问邪驱鬼。闯出名头后,意图建观立教,却被城中寺观所阻。 说,城中六十四家俱是当年随天师镇压孽龙、救护苍生的高僧、练师所立,所以得钱唐十万人家供养,分受香火。你一初来乍到的无名之辈,有何功德厚颜跻身六十四寺观呢? 虚元子为人高傲,便发下弘誓,要为钱唐众生剪除凶戾。 他能耐大,心气高,首先便瞄上鬼王。 也是在某年鬼王大寿,在黄雾弥漫的深夜,带着门人子弟闯入了窟窿城。 后来……后来便如眼前所见了。 “老朋友,当年你与寡人初见时何等风采,实在令人时时怀念。”鬼王对着怒嚎不已的头颅唏嘘,“若放你离开,实教寡人不舍。可要将你吞回腹中,却难免又咬坏吾肠。” 鬼王神情苦恼,好似真就陷入两难,旁边立刻有使者提议:“不若嚼碎些?” 鬼王眼中一亮。 “大善!” 他捏起头颅送到嘴边,小口小口细细啃食。 一时间,腐血淋漓而下,脓汁点点飞溅。 “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伴着鬼王的自言自语。 啃食中,头颅怒嚎变作阵阵惨叫,回荡殿内。 入得鬼神耳中,犹如美妙乐章,听得如痴如醉,几欲摇头晃脑;可入得活人耳中,却是十足惊悚丧乐,听得神色惨淡、惶恐难安。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便是席间鬼王的铁杆——罗振光神情也颇不自然。 这当头。 台下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 “唔?”鬼王将头颅丢进嘴里,奇问:“何人叫唤?” 那角落里聚集的都是尚未献礼入席的宾客,本就忧惧被鬼神迁怒,这下,更如惊弓之鸟,四散开来。 留得一个男子双股战战,咬牙立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腿软,“噗通”伏倒在地。 声线因恐惧而尖利。 “是小人为法王神威所震,情不自禁。” 他把脑袋埋得死低,把屁股翘得老高。 “古有关公刮骨疗毒饮酒自若,今有法王开腹视疾大啖仇敌头颅!见骨岂如见肠?由此可知,法王神威已远胜关公!” 范梁远远听得两眼鼓瞪,心里全是懊恼。鬼王方才明明心情好转,正是奉上马屁,摆脱这危险尴尬处境的大好时机,自个儿竟然慢了一步! 果然。 “伶俐话儿果真好听。”鬼王笑得肠子乱颤。 男子立马打蛇随棍上。 “法王慧眼!小人旁的优点没有,唯独有些伶俐劲儿。若不弃,小人愿效奴婢事,为法王清洗仇敌头颅。” 鬼王听了仍旧在笑,问侍立在旁的判官使者。 “此何人?” 男子不禁露出喜色,范梁也嘀咕着该怎么附骥尾。他能洗死人头,自己也可以端水盆嘛。 “并未献礼,非是宾客。” 什么? 范梁大惊抬头,撞见判官使者冰冷面孔。 随即听到长长的尖叫,那男子平地飞起,在空中惊慌划动手足,径直投上宴席,被鬼王一掌攥住。 “非是宾客,也敢妄言?” 鬼王面孔慢慢逼近男子,他依然在笑,咧出的牙齿上还残留着黑紫的腐血与脓黄的脑浆。 “清洗?你是说本王法身内有秽物不成?!” 鬼王力大,捏得男子浑身骨头嘎嘎作响。 他痛得要命,更怕得要死。 声嘶力竭哀求:“小人冤枉,法王,小人绝无此意啊!小人怎敢……啊!我备了寿礼,备了重礼,我也是宾客!法王饶命!饶命!救……” 惨叫戛然,头颈亦“咔嚓”而断。 残留着惊恐的头颅在鬼王齿间翻滚几下,便被嚼得稀烂,吞咽入腹,留得一具无头尸,犹自喷涌血泉。 随后。 鬼王惬意在榻上半躺,将肠子捋出来,翻出溃口,将尸体断颈凑上去。本来在肠中暴、动的人头们顿如被投食的锦鲤,蜂拥向溃口,抢食人血,甚至于互相撕咬。 鬼王的大笑在殿中隆隆回荡。 直到鬼王腹腔几乎淹成血池,肠子半浸血中。 再三挤压无头尸,也再流不出一滴血。 鬼王才啧了一声,把尸体随手丢开。 目光转向何五妹。 “娘子为何罢手?还请快快为寡人医治。” 何五妹一声不吭,动也不动,不是她多了勇敢,而是彻底吓傻了,魂魄飞到了天外,唯有眼泪自行其是,蹿出来,冲花了妆容。 好在。 “阿弥陀佛”,无尘的佛唱在耳边响起。 何五妹终于唤回了理智,却没办法子回答鬼王,因为所有的言语,都被颤栗的牙齿与短促的鼻息取代。 她抹了把眼泪,惨白着脸儿,却毫不迟疑地踏入了“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