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初步想法后,万历皇帝便将司礼监诸大珰叫了过来,进行咨询。
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往往对很多下层的细节都不甚清晰,所以需要司礼监的太监们提供参考意见。
这也是为什么司礼监太监对文化水平要求很高,没点文化真应对不了皇帝的咨询,除非叫魏忠贤。
当万历皇帝将最近这些奏疏摆出来,并且表达了对于人事工作进行直接干涉的兴趣后,却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掌印太监张诚很诚实的奏道:“有些人名为请求宸断,行破例之举,其实只是想利用皇爷火中取栗而已。”
嗯?万历皇帝稍微愣了下神,刚才只顾得琢磨怎么,却没想到问题还有这个角度。
张诚这种老资格大太监,在皇帝面前也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继续很直白的解释说:
“可能是朝廷中有这么些人,害怕通过廷推等途径斗不过对家,所以才会想着引出皇爷亲自下场。”
反正咱只管点出有人想拿皇帝当枪使,至于陛下你要不要去当枪,自己看着办吧。
万历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如果下一任吏部尚书在惯例中没有合适人选,只能破例选拔,那就必须要靠朕来独断了。”
这意思就是,如果按照惯例规则,朝臣自己就能廷推出人选了。
但如果想要破例,那没了朕就不行,只有皇帝才有破例的权力。
就像是搞变法,如果没有皇帝支持,变法就不可能搞起来。
于是诸大珰们都明白,皇帝就是想要下场玩玩了。
于是张诚就提个稳妥建议说:“但凡是破例之事,必定要有理由和依据,同时又肯定会遭到反对。
皇爷哪能不顾体面,亲自与臣下辩论?先将相关奏议下发朝臣廷议,让朝臣先争辩道理,然后皇爷有选择的引用就是了。
那些想引皇爷下场的人如果连道理都辩不明白,那皇爷也就不用理睬这些成事不足的废物了。”
万历皇帝点头道:“可以,如此更稳妥。”
这时候秉笔太监陈矩不得不站出来提醒说:“吏部尚书王世贞病重卧床,皇爷不可不闻不问。
应当先下诏安慰王世贞,命太医前往治理并赐与汤药,以全君臣之义。
然后再让朝臣廷议相关事项,如此才符合人情。”
老天官还在那病着,如果慰问和赐医药这些表面程序也不走,只顾讨论“身后事”,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凉薄了?
不怕其他朝廷重臣看到这一幕,对你们老朱更加寒心吗?
万历皇帝“哦”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方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慰问。
“你去办吧,让太医院也去。”万历皇帝随口对陈矩吩咐说,然后又对众大珰说:“还有几封弹劾林泰来的奏疏,一并下发廷议吧。”
根据帝王之术原理,君主应该适当敲打领大军在外的帅臣,但是万历皇帝又怕非常好用的林泰来离心离德。
所以琢磨了下,还是将关于林泰来的弹章下发廷议,然后通过朝臣的嘴巴来敲打。
这样就算林泰来心生怨恨,也是怨恨那些攻讦他的朝臣。
又过两日,大量朝臣们聚集在午门外面的东朝房,廷议参加人员的范围比廷推大的多,人数也多一倍。
只是这次廷议没了王天官的主持,让不少人感觉还挺不适应的,这是近两年来的头一次。
按照规矩,当吏部尚书不在时,廷议和廷推就由六部里排名第二的户部尚书主持。
还不到五十岁的大司徒于慎行站在主持位上,心里也是感慨丛生。
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当吏部尚书啊。身为户部尚书,优先权还是很高的。
但很可惜,吏部尚书作为外朝第一人,极为看重资历,而他的资历实在太欠缺了。
如果自己再老十到二十岁,那这次就有很大机会拿下吏部尚书了。
看着参会人员到得差不多了,于大司徒便开口道:“安静!”
于是东朝房内众人暂时停下了闲聊,等着于尚书开场白。
突然在这时候,从门外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于尚书不满的喝道:“谁在外面?”
有人打开了窗户,附近众人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却见有人穿着颜色颇为奇特的蓝黑色公服,正对着午门伏地号泣。
就算看不到脸,众人也知道这是谁了。全京城唯一穿蓝黑色公服的人,就是朝鲜国使节尹卓然。
有好事者叫道:“尹正使你又在哭什么!”
尹卓然头也不回,大哭着回答说:“一哭我国太祖本宫焚毁,宗庙不存!二哭我国北方重镇接连生灵涂炭!”
东朝房内众人:“.”
生灵涂炭这个词用在这里,可真踏马的精准,这朝鲜国使节也是个有才的。
林经略不到一个月连克平壤、咸兴两大朝鲜国北方重镇,战报上杀敌数量最多的项目就是“烧死”。
虽说城池都是朝鲜国的城池,屋舍也都是朝鲜国百姓的屋舍,但这么放火是不是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攻到哪里就烧到哪里,这不是“生灵涂炭”又是什么?
众人从来没想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