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便多了一盘荔枝。
裴斯远看着眼前的荔枝,表情十分复杂。
余舟那表情则比他更复杂。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在没有冷鲜空运的年代,将荔枝从南边弄到京城,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别说是裴府,就连宫里也难得能吃到荔枝,不夸张的说,京城的勋贵子弟们都有不少没见过荔枝的。
“这是从哪儿弄的?”裴斯远问道。
“老爷差了人本想去南边弄点稀罕东西过来,没想到碰到丰县王家正找人运了两颗荔枝树回来,这东西金贵,离了树到不了京城就烂了,所以要想吃到新鲜的,可得费不少功夫呢。”管家殷勤地道。
裴斯远看着桌上的荔枝,问道:“王家怎么会大费周折弄荔枝回来?”
“据说丰县王家府中的少夫人有了孕,嘴馋,这才有了这茬……老爷花了重金,从王家手里买了一颗回来,说是让余公子……和公子尝尝鲜。”管家又道。
“这……我就不吃了,你吃吧。”余舟忙道。
非是他不馋这口,实在是这荔枝太贵重了,估摸着都得按颗算银子。
“余公子,老爷特
意吩咐了,说荔枝虽好,吃多了却容易上火,让您务必要替我们家公子分担一二。”管家忙道。
裴斯远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先退下,自己则剥了一颗荔枝送到了余舟嘴边。
“我不……”余舟一张嘴,话都没说出口,带着凉意的荔枝便被送进了他嘴里。
“我爹钱多烧得,别替他心疼。”裴斯远一边动手剥着荔枝,一边道:“赶明他说不定连唐僧肉都送来了,你不用大惊小怪。”
裴斯远怕余舟不自在,也担心这东西吃多了真上火,所以一边剥着喂余舟,自己也吃了几颗。
“陛下今年都没吃上荔枝呢,要是知道我爹弄了颗荔枝树来,估计要被气得够呛。”裴斯远笑道。
“要是有朝臣知道你家里有荔枝,估计又要参你了。”余舟有些担心地道。
“你就等着吧,我爹往后还不知道会弄多少会让人参我的东西。”裴斯远说罢看向余舟,笑问:“甜吗?”
余舟点了点头,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汁水。
裴斯远见状呼吸一窒,忙欲盖弥彰地避开了视线。
“你爹待你真好。”余舟感慨道。
“他只是把他以为好的东西给我而已。”裴斯远道:“他确实待我很好,只不过……”
他后头的话没往下说,但余舟却难得聪明了一回听出了裴斯远的弦外之音。
以余舟对裴斯远的了解,他绝不会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裴父的这些安排不仅不会让裴斯远高兴,反倒会令他不舒服。
因为裴斯远是个不爱被管束的性子,他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涉他的生活。
念及此,余舟伸手在裴斯远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心中登时十分熨帖。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确定,他的余贤弟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他就知道,他的余贤弟并不是迟钝,只要对方愿意,便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思。
当天下午,裴斯远便趁着余舟睡觉的工夫去找了一趟裴父。
裴父正在研究给余府的礼单呢,见他来了忙递给他让他也顺便看看。
“爹,他有孕在身,你能不能不要乱给他吃东西!”裴斯远道。
“你以为我想不到?”裴父瞪了他一眼,“我都找大夫问过的,这东西少吃一些无妨。”
怕裴斯远不放心,裴父又道:“你放心,我新找的厨子今天也到了,往后小舟的一日三餐都让他们安排,届时让大夫从旁协助,定不会让他吃坏了身子。”
“对了,琴师那边我也让人安排了大夫和厨子,不过荔枝只有一颗,还是留给小舟吧。”裴父说着又拿过他手里的礼单,提笔在上头勾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他家里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续弦对吧?那是不是要给他过世的生母在庙里捐个……”
“爹,你还安排了什么?”裴斯远问道。
“没了。”裴父道:“这些事情上你没有经验不懂,为父就多帮你一点。你不知道,你娘当初怀你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我也没什么能分担的,只能尽力让她过得舒坦点。你也是,小舟眼看就要显怀了,你也得殷勤点,该尽心的地方莫要偷懒。”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那性子你要想对他好,得一点一点地别让他看出来,若是一下子给得太多,他非但不会高兴,反倒会觉得惶恐。”裴斯远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将人哄到这一步吗?”
裴父闻言看向裴斯远,半晌后突然问道:“他爹爱喝酒不?早知道我这趟来带几坛好酒了。”
他说着一脸懊悔,又开始琢磨京城哪家酒坊里能买到好酒。
裴斯远见跟他说不通道理,只能认命。
不过不得不承认,裴父不愧是商人,在穷奢极欲这方面,裴斯远和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没几日的工夫,裴府就从里到外变了个样,府中不仅换了地砖,就连花园的花都换成了绝对无害且避蚊蝇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