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宝年间, 正月十五。
长安。
茅草屋窗外一轮圆月如钩。
室内, 一灯如豆。
五岁的楚瑜散发赤脚团在被子中,珍爱的摸了摸手中翠绿的短笛。而后又将短笛小心翼翼的放在谷糠枕头下。
这只短笛是半个月前楚瑜在集市上发现的。
短笛挂在一家小小的古玩店前,楚瑜一眼便在琳琅满目的货物中看见那抹青亮的绿色。青玉上的绿活泼泼地在日光下晕开, 笛尖一点朱砂般的嫣红灵动的荡漾着。楚瑜挣开娘亲牵着他的手, 踮起脚尖想摸一摸那抹却跳跃的嫣红, 却终在掌柜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讪讪的缩回了手。
回到家后, 楚瑜趁娘亲去客栈做洗碗活计的时候用小刀珍而重之的给自己雕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短笛, 而后放到了枕头下。
孩子的兴趣来的快, 去的也快。过了几天, 楚瑜就忘了这件事。
昨日,娘亲俏皮地眨着那双海色的眸子, 带着一副神神秘秘的笑。双手背在身后, 要他闭起眼睛。
再睁开眼睛,那抹绿色便活泼泼的展现在娘亲的双手上。
楚瑜摸了摸那抹绿色, 而后将它放在了一旁。
再从抽屉中拿出药膏, 细细的抹在娘亲那双白暂却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而紫红、长满冻疮的手上。
楚瑜低着头,一颗豆大的泪珠随着药膏一起滚落在了娘亲的双手上。
楚瑜吸了吸鼻子,向娘亲建议道, 我们把笛子卖了吧,可以多吃半个月的馒头。
娘亲随手给了他一个暴栗,而后哼着他听不懂的西域小调出门做元宵去了。
门外蒸笼中糯米的香气飘入屋中,楚瑜在床上裹紧被子, 将团成了一个团子。
楚瑜在床上即难过又开心的滚来滚去,不时的摸了摸枕头下那抹欢快的翠绿。
原来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呀。
楚瑜想到。
而后安静的进入了梦乡。
当时的楚瑜还不知道,这段贫穷安好的生活是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多年后,浩气盟三军军师楚忘尘站在晴空碧蓝的南屏山上,向身边的同袍说过一句话,后被记录在了唐朝隐元密鉴浩气盟册中。
这是一生中他唯一一次向他人公开谈起自己那曾被天下视为明教妖邪的母亲。
他说,不羡珠玉满堂,不羡滔天富贵。曾有真情一分,万金不换,百死亦甘。只是当时年幼惘然,未曾珍惜。
元宵节佳节那日,楚瑜看着娘亲忙进忙出,洒扫整理,将屋子装饰一新。傍晚,锅中开水沸腾,乳白色的水汽缭绕间,娘亲端着三碗热气腾腾的元宵进了屋。
楚瑜坐在床上见娘亲将那封半月前来的信看了又看,表情似喜似悲。接着娘亲对着铜镜开始梳妆,淡扫柳眉,细抹朱唇。
一切事毕后,娘亲将一个朱褐色的药丸递到楚瑜唇边。
“阿瑜,该吃药了。吃完药就可以吃你喜欢的元宵了”楚瑜别过头去。“娘亲,我不想吃这个。”
“乖,最后一次了。吃完了这次,你的病就可以好了。”娘亲轻声诱哄着。
楚瑜将药丸拿过来塞入口中,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拿起瓷碗将茶水大口大口的灌入口中,将药丸用力咽下。
即使喝再多茶水也掩盖不了浓厚的血腥味在嘴中蔓延开。楚瑜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娘亲坚持说他生了病,必须吃这种药丸。
有段时间,楚瑜将药丸含在嘴里,假装吃了下去,等娘亲走后再把它吐出来扔到窗外的水沟里。
几日之后,楚瑜感到心口偶尔微微疼痛却也不在意。又一日悄悄掀开竹帘,扔出药丸的时候,蓦地听见一声怒吼。
“楚瑜!”
糟了。楚瑜想。
那是娘亲唯一一次打他,楚瑜在细细的竹棍下抱头乱窜。突然灵光一现,抚着心口在地上做撕心裂肺翻滚装。
吓得娘亲立刻丢下了棍子,将楚瑜抱到了床上。匆忙找来药和茶水,口哺他吞下。
楚瑜哼唧着闭着眼睛吞下了药丸。满脑子乱想要不要不理娘亲一段时间时,他感觉到温热的水珠打湿了他的脸颊,一滴一滴。
从此往后,楚瑜再也没有因吃药闹过什么别扭。
昏黄的油灯下,从未打扮的如此好看的娘亲摸了摸楚瑜的头,将一个青金色的铁牌挂在了楚瑜胸前:“阿瑜,如果娘今晚耽误了,没有回来。你就去长安东市第三个胡同,那里有一个很高很高的牌楼,牌楼下有一个凤翔斋的店。你敲门把这个给那个掌柜,你对他说,‘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阿瑜乖,说一遍给娘听。”
楚瑜奶声奶气的答道:“阿瑜记住了,如果娘没回来。去东市凤翔斋。对掌柜说,‘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楚瑜顿了顿,回想了一下继续说,“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娘亲很用力抱紧了楚瑜,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般。
楚瑜拍了拍娘亲瘦削的脊背,“娘亲,你待会不就会回来了么。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