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时候,偏安一隅的无奈与悲凉不免泛上心头。
“走过去吧。”
程元凤下了轿,又低声自语了一句:“行在,行在……何日才能收复河山、重归东京?”
话虽如此说,从他出生起大宋的行都就已在临安,他一辈子也未曾见过那所谓的“东京汴梁”。
莫说是他了,连父、祖辈都不曾见过。
也就只能感慨一句罢了,都活到这把岁数了,收复河山?岂还有一丝可能?
“让让,右相先过去。”
“见过右相……”
在护卫与亲随的呼喝声中,程元凤走过长街,忽见大宗正寺丞赵崇瑶从侧边迎了过来。
“右相。”赵崇瑶唤道。
程元凤回了一礼,笑道:“今日出门够早,却又堵了。赵公也是?”
赵崇瑶走近了,两人并肩而行,官帽上的长翅似碰未碰,距离刚刚好,且晃都不晃一下。
“事定矣。”赵崇瑶低声道。
程元凤闻言,显出恰到好处的喜色,讶道:“真的?”
他自然知道,大朝会绝非百官议政,只宣布重大事情的结果,比如罢黜、重惩某些人。
事实上,朝臣早已弹劾了奸党数日,该查清、该上奏的,皆已呈至官家面前。
官家显然已有决意,只是未听到宣旨,心中难免忐忑。
“是。我特意在地相候,就是为给右相报喜。”赵崇瑶道:“奸党侵占苏州民田一案,监察御史洪天锡去岁就已上奏,官家当时受奸党蒙蔽,洪天锡愤然请辞。此后我与左相联络百官,向官家申明大义。
能起复洪天锡,即表示官家已回心转意。果然,昨夜董宋臣又在官家面前哭诉,被叱责了一通。今日大朝会上要宣的旨意我等已知晓,乃是任命洪天锡为大理寺少卿、严办此案,且叱责董宋臣、丁大全等人。”
“好。”程元凤道:“太好了。”
赵崇瑶又道:“我等只怕奸党将此案推给其爪牙,大事化小。只请右相务必与左相通力合作,趁胜追击,一举扫除奸党,杜绝死灰复燃。”
“赵公放心,我绝不退却。”
“如此便好。”赵崇瑶又道:“此案板上钉钉,只须忠臣义士奋力呐喊。”
“官家能不受奸党蒙蔽,此大宋之幸……”
两人不便多谈,赵崇瑶很快又带着随从离开。
程元凤眯了眯眼,对局势的了解愈发清晰。
简单而言,忠臣们已把是非黑白摆明了,又联合起来逼着官家重惩奸党。
官家也许不太高兴……是肯定不太高兴,但在如此对错分明的情况下,只能舍弃奸党,选择忠臣。
宫门题字触怒了官家不假。但在大势面前,就算是官家也只能做出对的选择,而且旨意已拟好了。
唯一可虑的,就是谢方叔别有什么更大的把柄。
很快,又有一人迎了过来,通禀之后,向程元凤行礼道:“右相,左相有句话要传。”
“上前来说吧。”
“是……左相说,聂仲由通敌一案恐怕要闹到御前了。”
程元凤一愣,冷冷道:“渎山公是何意?”
“此为无奈之举,因李瑕已到了丁大全手上。但请右相放心,聂仲由、李瑕是在北面降敌,绝非右相派去潜通蒙古。”
程元凤眼中迸出怒意,他如何听不出谢方叔的威胁之意。
他少有如此失态之时。
而来人又缓缓又补了一句,道:“此事与右相绝无瓜葛,左相可以性命担保。”
“是吗?”
“是,左相已布置妥当,今日必将一切顺利,请右相尽管安心……”
见过这人之后,程元凤对局势的了解又添了些细节。
出了点意外,李瑕投靠丁大全了,但谢方叔有信心应付这个意外,派人来打了个招呼。
……
程元凤正想着这些,忽听身旁护卫叱骂了一句。
“什么人?!敢冲撞当朝右相!”
程元凤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带着几名随从挤了过来,他眼中不由泛起激赏之意。
不一会儿之后,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
“李瑕,我知你是作何想法。但仲由确已投敌,老夫帮不了他。”
“我明白,此事不怪右相。右相本不必向我解释。且现在不捉我、杀我,这份回护之意,心领了。”
“你走吧,再艰再难,万不可依附奸邪,一旦自误,便难以回头,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程元凤脸上的表情很诚挚。
李瑕却摇了摇头。
他带了“丁党走狗”在身边护卫,确保程元凤不能动手。
程元凤说这些,也许是因不愿当街把事情闹大;也许是想以言语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