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七日,统矢城。
高琼眼中带着思量,看着面前的高长寿、白弄川。
白弄川是从宋境回来的,已将所见所闻以及李瑕的回复都说了。
高琼听了之后思量了一会,重新确认了他关心的问题。
“兀良合台真是这位宋朝的李县尉击杀的?”
白弄川道:“依小人所见,该是真的。”
“李瑕李非瑜。”高琼低声念叨了一遍,又问道:“他会来统矢城见我?”
“说是与少主谈打通走私商道一事,想必再有月余便能到。”
“他交代慕儒的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是。”白弄川道:“李县尉说,能击杀兀良合台,是因叙州军大败蒙军主力;因长宁军牵制蒙军余部;因宋军有火器、船只、弓弩等等军备;因大宋百姓热忱抗蒙……此种种,皆大宋之国力。
总之,他自称是倚借大宋国力、才侥幸捡了兀良合台首级。反观大理,国灭、君降,无任何国力可为倚仗,少主与岳侯若举事,独木难支,必败。万不可轻举妄动。”
高琼点点头,深以为然。
他看向高长寿,叹道:“看来,你这位朋友与我看法相同。占领大理城、杀段兴智……靠这抗蒙是做不成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积蓄实力。”
“我不认同。”高长寿摇了摇头,道:“当趁百姓还有热血,号召群雄,尽快推翻段氏、驱除蒙鞑。”
高琼道:“你要我再次联络三十七部举事,能敌得过蒙军吗?当年父亲以举国之力抗蒙尚且大败,何况如今?”
“阿术率军东进交趾、大理国内民怨沸腾,为何不敢一试?”
“数万人、数十万人之性命,不是拿来试的!”
高琼叱了一声,又道:“此次并非只有我劝你,李瑕信上也说不可草率举事,义军若无甲、无马、无粮,未经训练,轻举复国大旗,平白葬送性命而已。”
高长寿皱着眉,有些焦虑。
高琼又道:“我知你心急,万幸你未瞒我,而肯将李瑕这意见坦诚告我,且耐心再等等,如其所言,打通走私商道、积粮治兵……谋大事不可急在一时。”
高长寿心情不太好,却还是点点头,道:“你是高氏之主,你不肯号召人马举事,我能奈何?依你便是。”
“且准备收购马匹,与李瑕交易吧。”高琼苦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
“嗯,走了。”
高长寿带着白弄川离开,高琼脸上的苦笑渐渐褪了笑,只剩苦色。
他从屉中拿出一封书信,再次看了起来。
信是一个当年追随高泰祥抗蒙的彝族首领所写,说是当初黑初山一败之后,他侥幸未死,遁入寺庙,取法号“舍利僧”,以佛之名义号召百姓,欲趁兀良合台已死、阿术东征交趾之际举事,邀高琼共襄大业,愿奉他为义军之主。
……
世事有时很奇怪。高长寿一心举事,得到了李瑕劝他缓缓图之的信;高琼不愿起兵,得到的却是舍利僧这封共襄大业的信。
高琼已写了一封回信,但数日以来,并未收到舍利僧的回信。
对此他深感忧虑。
今日见过高长寿之后,他心里已更倾向于李瑕的提议……先打开走私商道,以马匹换取宋境来的茶、丝稠、瓷器、盐等物,贩给大理权贵或运往吐蕃、天竺,赚取钱财,筹积粮草,冶炼武器、盔甲。
之后,可谋取川滇交界之处为据点,筑山城、练精兵,等待宋蒙之战出现转机。
至少要等宋军夺取川西、中断蒙古与大理的通信;同时川滇可互为倚仗、相互支援。如此,才是真正的良机。
如李瑕所言“倚大宋之国力”,徐图进取。
在他看来,贸然举旗只会将许许多多尚存胆气却又手无寸铁的百姓、山民、信徒送到段兴智的屠刀之下而已……
高琼铺开纸墨,提笔打算再给舍利僧写封信,忽听到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是高琼的族弟,名叫“高均锦”。
“大哥。”
高均锦进屋之后,先是关上门,这才递了一封信在高琼手上,低声道:“从善阐城来的信……这次,不是秘信。”
高琼摇了摇头,心知“不是秘信”意味着舍利僧已起兵了。
他打开信封,扫视了一眼,愁苦之色愈浓。
“半月内,十万义军即至统矢城,介时请少主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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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阐城。
善阐既后世的昆明,南诏国时始建“拓东城”,大理国时称“善阐城”。
此地为大理陪都,滇中重镇,商工繁华……
三月初一,城头的大蒙古国旗帜倒下,起义军已攻下了善阐城。
一名黄袍僧人站在城头,双手合什,为战死的义军士卒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