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
合上这两本册子,将它们递给房言楷,史俊目光看向李瑕桌面上被选出来的那个国号,再次颔首不已。
“这是最实用的国号。”
“不错。”李瑕道:“时局如此,也该讲究一次实用了。”
史俊十分欣慰。
如果再有一次李瑕执意去西域之事,若他在场,必然还是要反对的。但至少在现在,他看到李瑕还是肯讲究稳妥,在不触及原则时也愿意有所妥协。
深深行了一礼,史俊道:“恭喜秦王找回失匿之祖谱,臣以为当重编为妥,以唐高祖皇帝为一世祖,二世祖唐太宗皇帝……”
李瑕皱了皱眉。
依他的性子,其实并不太喜欢这般借助李唐来增加声望,他更喜欢“中”这样的国号,更进取更包容。
也许以后一统天下了会再改,也许不会。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赢。
只有赢,才能谈以后,才能谈其它。
江春正往房言楷手里的祖谱瞥去,听到史俊的话不由愣了一下,暗道自己猜错了,连忙又随着史俊行礼。
“请王上放心,臣等明白折子要如何修改了。”
“那就好。”
这夜回到家中,江春没有理会迎上来就要絮叨的牟珠,而是颇具威严地抬了抬手,自回到书房。
“哗”的一声响,雪白的纸被摊开,江春用手抚平,像是要把唐亡至今三百五十余年的割据抹掉。
通通不算大一统王朝。
该再开一片天地了。
然而摆上镇纸、磨好墨水,提笔正欲慷慨陈词,胸瘾中犹满是豪情,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写了。
思来想去,前面骂宋廷懦弱可耻的话他还是保留了,在后面歌功颂德的部分又添了几笔。“伏惟陛下出李唐之脉,袭太宗之血,以雄图而起巴、蜀,力战而复关、陇,栉风沐雨,恢三百载之世功……”
“臣等不胜犬马忧国之情,稽首恭观偃月开泰,敢献此书,延颈待尽,布此悲诚,涕泣上闻!”
两日后,江春再次劝进李瑕,这次的官员人数却是多得多,名单罗列了整整两页。
然而,那辛苦写就的劝进表李瑕却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便放到一边。
“劝进而已,诸公倒也不必太费心思。”江春心想,这次秦王倒是懂得拒绝了,只是拒绝得太过随意了些。
不想,李瑕下一句却是又道:“有这功夫、有这文采,不如好好写写登基诏书。”
这是直接便同意了,似乎还有些迫不及待之意。
“这王上又拒绝了,臣等垦请王上以天下黔首为念,勿以克让谦恭为事。”
“黄道吉日算好了,就写份登基诏书吧。”李瑕又道。
堂上诸公沉默了
会。
最后,韩祈安上前一步,提醒道:“王上?”
李瑕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其后又摇了摇头。堂上诸公纷纷拜倒痛哭。
“王上还是摇头不应啊。”
“王上欲不应,若宗庙何?若百姓何?”
“王其毋辞!何必勤勤小让也哉?”
称帝的步骤还是要走的,哪怕李瑕不在乎,众人还是得大哭、恳求他”勉为其难“答应登基。
哭给天下人看,哭给青史记录。
像是很荒诞,又像是很庄重,但这就是一种责任。
皇帝之位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它承系天下万民,它是担当。
几日后,长安城郊。
傍晚时分,种地的老农一手拖着锄头,一手牵着孙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走路时光着脚,赤足上满是老茧与伤痕。走着走着,迎面正遇到一个年轻的道士。“老丈,记得我吗?”
老农嚅需不敢言,只是点了点头。
其后那道士便一路跟着他,喋喋不休地问了许多问题。
“老丈只认金国的天兴皇帝吗?他都亡国三十年了,在位时又做过什么?”
问了许久,才终于让这老农总结出了一句话,道:“宋是宋寇,蒙是蒙虏,当然只有大金皇帝才是皇帝。”
“那光复大唐呢?所谓金国不过也是女真人奴役你们,大唐皇帝总是真的皇帝了吧?”
“大唐额知道,阿爷说过。额祖宗还当过大唐的官哩,不信到洛阳看额的祖墓,都说那时候日子好过”
“那大唐皇帝比金国皇帝,哪个是真皇帝?”
老农答不出来了,傻站了好一会才肯放弃他的天兴皇帝,低声道:“要是真有大唐皇帝,额认。”
连他都明白,若是光复大唐,那怎么可能不收复东都洛阳?
到时,就能让孙子与儿子团聚了,他活一辈子,求的就是落叶归根,血脉团圆。
年轻的道士孙德彧“哦”了一声,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