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鸣砚取了眠冬剑。
眠冬剑着实是一把极为漂亮的剑,它通体银白,由一块完整昆仑寒铁打头锻尾,所以并无剑格,仅有剑首。剑首似冰凌锥,其中隐有幽蓝流淌,远远瞧着似夜空星尘萦绕闪耀。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眼中也不免有惊讶,惊讶过后,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