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秦湛,成魔了的温晦在她的脑子里只是个旁人告诉她的影子, 她心里的温晦, 还是那个任她顽皮打闹甚至爬上头去也不会生气的师父。
她记得温晦替她寻着甘木燃火炙肉,也记得温晦教她入道握剑习剑。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标准的好徒弟, 商陆惯坏了她,温晦更是变本加厉。她这样的徒弟放在旁的门派, 怕是早就被同门排挤尽了, 温晦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这一点,在秦湛未能识大道明剑心前, 竟也从未带她回去过一次阆风。
秦湛的道, 是在四境山水, 宽阔天地之中悟出。
不限于宗、不限于门、更不限于个人。
世人皆赞温晦光风霁月, 不似人间客, 其徒也极具风骨。摘星宴上, 当年的桃源坞主甚至还想过要同温晦讨要教养徒弟的方式。温晦当时笑答:“没有,你随她去就好了。”
当时众人觉得这是温晦不愿将办法说出,哈哈一笑便也过了。但温晦要么不答, 他若答便绝不撒谎。
温晦对秦湛的教养,的确是放养式,他将自己的全部都教给了秦湛, 却又不强着她学。你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你觉得什么好便往什么去走, 好像无论秦湛最后会成为什么样, 只要是她自己选择的, 温晦便都满意。
温晦的道在他教导秦湛上便能体现一二。
他是个贯彻几道,自行择路,择了便不会后悔,便会走至尽头的人。
十五岁的秦湛,尚未出师,或许对于温晦的理解根本不及日后的燕白剑主分毫,但她却是唯一会在雪地里碰见了世人皆惧的魔头后,不喊也不叫。不劝他躲起来,也不会对他拔剑的人。
她的眼里有困惑,有警惕,可她依然没法用自己不熟悉的、陌生的态度去对待这个最熟悉的人。
温晦笑了,他对这时的秦湛招了招手,唤道:“阿湛,来。”
秦湛略顿了一瞬,她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温晦对她说:“你现在多大?”
秦湛闷着声:“十五岁。”
温晦道:“那我还没教过你堪舆星图,你来。”
他对秦湛说着,伸手指向北境一处极耀目的群星:“今日天好,正巧能教你认全一遍。天上群星虽多,却也可分为四境,分别对上东西南北四国,分二十八宿,天地阴阳。”
秦湛没吭声,但还是随着温晦伸出的手指一点点认下了天上的星图。
末了她还要说:“四象一点儿也不像,我看不出来。”
温晦笑道:“那也不必太当回事,也就是星星罢了。”
秦湛抿住了嘴角,她陪温晦一起看了挺久的星图,终归还是忍不住问:“他们都说你入魔,你为什么入魔?”
温晦笑而不答。
秦湛道:“不能说吗?”
温晦叹道:“不能对现在的你说,现在的你还不会对我拔剑,我要是说了,连现在的你都会追着我打了。”
秦湛盯着他,好半晌又道:“那我换一个问,你既然要入魔,为什么还留我在正道?”
温晦却说:“阿湛,师父入魔了,你跟师父走吗?”
秦湛毫无犹豫:“你怕是疯得不清。”
温晦笑答:“你看,这就是答案了。”
秦湛嘴唇蠕动,她又说:“你这样问我,我当然不可能同意,总要有个理由的,你说了理由,也许我会站在你那边呢?”
温晦敛了笑,他对这时的秦湛淡淡道:“你现在还小,学过的东西还不够,所以自然是不知道有些事你要去做,根本不需要理由。”
秦湛却道:“总有理由,哪怕只是为了高兴,也是理由。”
温晦淡声道:“说不出来的理由,就不能算是理由。”
秦湛听得心里无故起火,她盯着温晦,忍不住便踮起脚伸手捏他的脸,她下手又狠又重,甚至在温晦的脸上留下了红色的指印,秦湛怒道:“你这个样子,难怪长大的我要打你!”
温晦被捏的倒吸了口冷气,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脸,瞧着秦湛有几分无奈。
他说:“阿湛。”
秦湛不理他。
温晦便说:“阿湛,太阳快升起来了。”
秦湛顺着他的话向雪谷远远的地平线看去,哪里正有一丝微光。秦湛不明所以,温晦却说:“一眼看完了。”
秦湛听得简直觉得莫名,可忽然间,她却突觉天地倒悬,眼前的一切都似在扭曲,连同立着的温晦也似乎变了。
她下意识扶住了一旁搭起木棚的柱子,她有些看不清,她尽可能地盯住了温晦,她伸出手——
温晦叹了口气。
日升星落。
天际在眨眼间便亮的连半颗星星也瞧不见了。橙色的巨日自天边升起,温晦多看了一眼,再回头,便是秦湛伸出手——
她伸出手,唤来了屋中燕白!!
温晦回过眼,手指也搭上了腰间鹿鸣。
他听见恢复... 了的秦湛声音里透着沙哑,燕白剑主执着燕白剑,扶着柱子重新直起了身。
十五岁的秦湛穿着的衣袍在她的身上已显得有些滑稽,可她眉目清冷,瞧着眼前人的视线也清澈而坚定,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