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瑶步子很慢地往所居的角苑走,“父亲适才来过,与我说了。”
见她神色平静,与那日在承愿寺醒来时哭到晕厥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碧梧一时摸不准她家小姐是禁足一个月想开了,还是强装镇定。
应当是后者吧,毕竟这十七年,小姐在姬家过得实在坎坷,简直是有苦难言,唯一的寄托便是倚仗这嫡长女的身份,来日出嫁能嫁个好人家,谁曾想……
丫鬟想到那个名字,生生打了个冷颤。
恐怕将来的日子,只会更难,而她家小姐又不是个擅长盘算的人。
碧梧只好多替她操一份心,于是吸了吸鼻子,敛起哀伤的神情,斟酌道:“小姐,奴婢听说前不久夫人在替三小姐相看人家,私下与安国公府说定了亲事,但赐婚圣旨刚下,安国公府那头便打了退堂鼓,转头与别家说亲去了,夫人就是为这事儿才这般恼火,恐怕还没消气,咱们这些日子还是不到夫人跟前去好。”
姬玉瑶稍顿,随后面露了然。
碧梧口中的三小姐正是姬玉瑶的嫡亲三妹,姬娴与。虽同为嫡出,但林婵有多厌恶长女,就有多疼爱幼女,仿佛是将两份疼爱全都倾注在一人身上,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怪不得林婵会比姬崇望还要恼怒,幼女即将及笄,而一旦姬家与霍显扯上关系,势必让人避之不及,那这亲事还怎么谈?
姬玉瑶很轻地叹了声气:“你说得是。”
见她叹气,碧梧又焦急道:“可小姐也万不能与夫人一直这么僵着。眼看婚期将近,一切都需夫人多多劳心,即便是往后去了霍府,也免不得要倚仗家里,夫人她……虽待小姐不如三小姐亲厚,那也是因太信什么大师所言,对小姐有所忌讳罢了,但说到底,您与夫人是亲母女呀。”
“夫人头疾许久,小姐不是与静尘师太学了好些个治头疾的方子么,过几日待夫人气消了,也能派上用场,夫人身子一好,心情便也好,届时便更好说话了。”
“还有三小姐。三小姐素来便待小姐和善,从未因闲言碎语与小姐疏远,这回丢了安国公府的亲事,奴婢瞧她也并不怨小姐,还常常与奴婢打听您呢,若是三小姐能帮着在夫人面前说两句,那是再好不过了。”
碧梧苦口婆心出着主意,姬玉瑶心不在焉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声,直至一股馥郁的花香飘至鼻端,她蓦地顿步,抬头看去。
对面的青墙内探出一朵朵嫩黄的花。那是姬崇望最喜欢的腊梅。
碧梧顺着她的目光一瞥,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姬玉瑶道:“这花儿养得真好。”
“可不是吗,阖府也就顾姨娘院子里的腊梅开得最香了。”碧梧回府这一个月,许多情况也摸得清楚,忙说:“听说这些腊梅都是从燕陵运来,可难养好,顾姨娘照顾得跟宝贝似的,老爷都夸呢。”
“是吗。”
姬玉瑶收回目光,口吻似乎也并不关心,“雨大了,走吧。”
湿滑的青石地上是四方屋檐的倒影,她眼眸微阖,目光淡淡地盯着水里那映出腊梅的院子。
扶夏苑,是妾室顾柔的居所。
姬家人口简单,姬崇望醉心公务,不好女色,屋里除了个主持中馈的夫人,就只剩这一房妾室。
其实当年,姬崇望并无心纳妾。
姬家的老仆人都知道,夫人乃老爷恩师之女,夫妻二人最初也琴瑟和鸣过,直到夫人诞下长女,本就骄纵的脾气愈发易怒,夫妻二人频频争执,渐渐离心,老夫人为了自家儿子着想,便抬了一妾室进门。
这女子模样平平,但胜在性子温婉,竟难得得了姬崇望几眼青睐。
姬崇望这个人十分克制,他所谓的青睐也不过是多去扶夏苑喝两杯茶,然而林婵心眼小,却是容不得别人比她好,于是愈发刁难,倒是将顾柔衬得愈加温婉可怜。
可都是千年的狐狸,能在大宅院里站住脚,哪有什么纯良可欺而言。
反倒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姬玉瑶就是那条倒霉可怜的鱼。
妻妾不睦已久,顾柔最知林婵的痛处,专挑要害处下手,她最常在林婵面前说的一句话就是“大小姐生得却不像夫人呢”。
这样看似随口一说的话,能激起林婵的滔天怒火。
而姬家这位大夫人的段位属实有点低,她只会把所有火气撒在那个让自己不快的长女身上。
她总是骂得很难听,实在气不过还会动手,阴雨天里罚跪、烈日下罚站都是常有的事。
最后一次下了狠手,大抵是在三年前。
那日扶夏苑诊出喜脉,且不知哪个看相的说是个男孩。
姬家一直没有男丁,林婵在生了姬娴与后伤了元气,往后再难有孕,这也是林婵心里的一道坎,可好在顾柔膝下也只有一女,两人争锋相对多年,却也算打了个平手。
然顾柔一旦诞下男丁,这种平衡也就打破了。姬玉瑶就是在这个档口撞上了脸色难看的林婵,于是连日的谩骂责罚不断,她不能对在孕中的姨娘如何,还不能拿自己的长女出出气么。
左右也不是什么值得心疼的人。
姬玉瑶被折腾得大病一场,这事之后,她就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