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策端着属于海盗的劣质仿造神目镜向岸边望去,蓝色飞鲨船上的亚洲海盗们身上披着带帽半袍,将头面肩膀遮住,以此来对抗毒辣的阳光。
先遣探路船队所发现的城郭遥遥在望,远远望过去刺目的日光照在沙滩,层层热浪让隐约出现在模糊镜片中的庞大石城扭曲。
踏着船头舷板的杨策微微低下神目镜,转头向新划至部下的水手长道:“濒海之居,堆石为城——沿途航来,只有这里符合古籍记载。”
“三宝公第五次、第六次远航都途经此地,木骨都束。”
杨策说着向着遥远海岸微微眯起眼睛,神情肃穆地顿了顿,这才头也不回地抬手喊道:“书吏记下,自西大城向西南沿岸乘飞鲨航行五日又九个时辰,抵疑似木骨都束之大石城,海路两千八百至两千九百里!”
说罢,他抬手轻轻拍着被日光晒得有些烫手的船舷感慨道:“飞鲨真不愧有此名号,船虽小,追击合围,尤胜鲨船。”
所谓的飞鲨小也只是相对而言,这艘船还是要比四百料大福船大出许多,十八处炮位、最大载兵一百一十四,日夜兼行五百里的航速,除不能承载多少货物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在杨策看来,这样的船形最大的缺点就是其掌握在海盗手中!
因林凤手中缺少大口径火炮,眼下这艘被新主人杨策起名为百户的飞鲨战船仅武装八门火炮,二斤、五斤镇朔将军各两门,其余还有四门则是四门上年头的六百斤发熕佛朗机,同时为了预备发生战斗后能顺利装载所掠货物,也因为杨策手下只六十七名海盗,这艘船上所有战斗人员仅有六十八人。
船是好船,船上的水手却配不上这艘船。
“三宝太监来过此地?”
名叫孙六的水手长生得膀大腰圆满面横肉,同杨策是同乡,不过这个擅长海上跳帮搏杀的海寇同自己的新船长关系可说不上亲近。
整整一船福佬水兵都是孙六的亲近下属,在自称闽王的首领林凤将他们交给杨策时专门让他仔细看着杨策,稍有异动可以直接下令乱刀砍死这个新船长。
别说讲武堂教出来的,就是城隍庙教出来的,乱刀火铳齐放,就没有杀不死的人!
对刀口舔血的海上巨寇来说,人命没有那么值钱,间谍之类的事情根本不必怀疑之后费尽心思地验证,只要有一点苗头,直接砍死就是,之所以让杨策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他的言语毫无破绽——是他很有用。
孙六随口应和一句,他才不在乎郑和来没来过这,撇嘴道:“那又如何,古籍上说三宝太监来过此地,那古籍上有没有说咱回狮子国的航线呀?”
“说了,等回西大城,我自会报给闽王。”
杨策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孙六一眼,没有搭理孙六,靠着船首盘腿坐在阴影里整理身上披着的裹布,挠了两下已被晒伤发痒的手臂,正色朝孙六招招手示意他坐在旁边,这才说道:“古籍不但说了航线,还说了这的特产。”
“百五十年过去,这的面貌并无大的变化,特产想来也无甚变化。”杨策手指轻轻点着甲板,一根一根手指伸出道:“盛产乳香、金钱豹、龙涎香,金银、缎子、檀香、米谷、瓷器、绢子都能当钱来使——想学么?”
“学,学?”
孙六原本是没坐下的,听到杨策突然问他想学么,疑惑地蹲下眉头紧皱,脸上横肉耷拉着嗤笑道:“林被学的是打家劫舍,学这做什么?”
“呵,不学就不学,骂人做什么。”杨策能听懂孙六说话带老子,轻笑一声,指着船尾帆绳爬上爬下的瘦小身影道:“孙九儿是你弟,生得不似你健壮高大,将来闽王定都你能做将军,也能让他做将军,就算让他做了将军,你敢让他率船队出战?”
“不如做买卖。”杨策轻点额头,神色轻松地笑道:“别总横眉冷对的,分到我手下有好处。”
“不光木骨都束,北边阿拉伯半岛天方、阿丹、刺撒,南边慢八撒,怎么去怎么回,哪儿有礁石哪有险滩,盛产什么、什么能挡钱使,我都知道——想活命,跟着我;我不光能带你们活命,还能让你们发财。”
“没事多动动脑子,闽王慎重自有闽王的道理,我若有二心谁都救不了我,要是没二心,你就好好跟着我发财——什么都别说,让我自己在这凉快会儿。”
孙六摸不着头脑地起身走到一边,心里想的什么暂且不管,只剩下杨策一人坐在船首下打了个哈欠,自腰囊摸出烟斗噙住,把玩着南洋军府火机久未点火——他身上关于南洋军府、关于海军讲武堂的东西,除了这只火机只剩一条皮带了。
海军讲武堂出身的天之骄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葡姬,但确实收了葡姬,知道葡船藏镇朔将军,也确实放了葡船;他曾是一期最优秀的十名学员之一,如今却成了海盗。
这一切与造化弄人与贪婪无关,成为海盗是他自己的选择。
“葡船接近!”
纷飞的思绪戛然而止,伴着瞭望台上短促的叫喊,杨策飞身张望,远处两艘大小相近的棕色卡拉维尔船快速接近,更远的地方有接近停泊的克拉克大船似海上阴影。
当他张开老旧的仿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