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旷野,小明梢筋角弓强弦迸发,被移民称作‘鬼面雉’的火鸡机敏转过蓝脸,似察觉杀机振翅欲飞,尚不及动,大羽长箭穿透疯长野草,准确击碎红蓝白相间的头颅,继续飞跃数步钉于树干。
箭杆巨大的力量顶在箭簇上发出裂石之音。
一声口哨自野草后传出,高大的仙人掌旁窜出黄色旋风,四爪翻飞刨起草皮扬尘,一口叼住肥硕的火鸡腿,吃力地向后拖拽着,直至听到身后传来脚步,黄犬这才撒开嘴昂起头来,绕着猎物走了两圈,顾盼自雄,末了才将尾巴卷着向上翘起,迎草动邀功去了。
丁海在把柄包裹牛皮的弓已放入后腰囊中,拨开野草迈着大步停在火鸡身前,微眯着眼看着猎物顿了顿,这才蹲下扯着火鸡脖子抬刀剁下交给黄犬,夸了一声‘好犬儿’,这才回首向后催促道:“阿洋快点。”
没过多久,肩扛火绳鸟铳的丁陆与攥长柄镗把背负角弓的王洋一同猫着腰自半人高的野草中走出,丁海已在地上拔出一地羽毛,抬头看了俩兄弟一眼,道:“快点,徐百户快过来了,我们得赶去汇合。”
较为年轻的王洋将镗把插在地上,边帮忙边笑道:“前日猎鹿一头、昨日猎土鼠三只、今日一只肥硕的鬼面雉……这飞禽走兽甚多,将来可不怕挨饿了。”
丁陆端着鸟铳立在旷野中与黄犬一同警惕着周遭可能被血腥气引来的野兽,前天猎鹿时他们误入一头美洲狮的领地,那头大家伙被他们称作大金猫。
因为鸟铳的巨大响声与硝烟,尽管过程惊心动魄,但割掉一条鹿腿他们兄弟三人仍然全身而退,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头大金猫有没有跟在他们身后,这令人倍感危机。
九边的墩军未必是好战士,这不怪他们,盐碱地开不出好花,再好的战技也不能让五个墩军阻挡北虏散骑,命途长短自有天数。
但他们大多数都是好猎手,这关系到他们能不能在微薄的俸禄外得些肉食打打牙祭。
比起磨练战技,墩军所必备的两项专业技能其实是下陷坑和织网巾,好的陷坑意味着有傻鹿撞进坑里,没轮值时织出好的网巾一月能卖出二钱银子,积少成多嘛。
收拾好鬼面雉的毛,王洋将十几斤的火鸡裹上土皮包裹在花布里挑在镗把尖儿上扛着,火鸡羽则被收在腰囊里,这些长羽能贴在箭上,虽比雕翎沉些,但也不算坏,等与徐晋汇合后坐着牛车驴车的妇人们就能刮出合适的尾羽。
“这是路上粮食不够,等到了村子,打猎便要照规矩来,春夏不猎。”
比起移民中的寻常百姓,在北疆主事一座墩堡七年的丁海显然要更有见识,尽管那墩堡只有算他在内五个墩军十几口人,但他对将来的村子已经有了规划,很好地代入到村副尉的角色里。
“我跟徐百户打听,这的地没有农时,瓜、豆、玉米这些随种随收,都去种地;虽无四季亦无四时,飞禽走兽却有天时。”
依照中国古代的打猎方式,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意为春天要小心翼翼地搜集没怀孕的野兽猎杀,夏天田地长成但野兽还小只杀毁坏庄稼的,秋天肃杀可以适当捕猎,冬天野兽长得膘肥体壮可以进行大规模围猎。
但在墨西哥,无中原四季分明,这一套不好使了,让猎人很尴尬。
“怀孕母兽、未长成小兽都不可猎,猎山不过千亩也不算大,每月逢六进山、逢八出山,也够补贴家用了。”
丁海说这话时捏着宽大阔刃的凿头箭簇走在最前,有些心不在焉,他在心疼他的箭杆。
戚家军带到蓟镇的造箭匠用‘三不齐’手法做的,所谓三不齐,做法是削竹三四条拼合削圆,竹节不对齐,在三岔河时用发巾请来自浙东的军匠换的,搁外边一根箭杆至少三十通宝,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
箭杆坏了不是因为劣质,而是因箭头一样太好,一寸宽的阔刃箭头中间起脊、两翼薄如蝉翼,比什么刀都锋利,专打无甲。
好的箭簇都是锻造而成,比箭杆还贵,一两银子也就能凑出十支好箭,但好的箭簇如果用来打猎,通常人死了箭簇都不坏,箭杆就不一样了。
这些东西在这儿都买不到,百户徐晋告诉他,常胜县弓箭铺子里一两银子也差不多能买十支,可箭杆是木条削圆、箭簇是铸造磨砺,根本不耐用……但还真别说,如果按中原的物价,他就该在打猎时用铸造箭头。
因为他的箭杆比铸造箭头贵,拢共就几根,坏了很心疼。
一行三人没走多久便沿着山坡寻到徐晋所率领的大部队,马车驴车牲畜货物在官道上逶迤而行甚是缓慢。
同在千户林琥儿麾下一同行进的几支移民队伍已经往前去了,他们这拨人因为三匹马两头牛身体虚弱,赶路比别人慢得多。
马和牛都是他们过来时船上带的,马都是劣马,放过去就是京畿马肉馆儿里的食材,近些年不兴吃马肉了,才能让他们带大量下马从天津一路过来,就这路上也死了不少。
马病了还好,兴许是生怕变成马肉肠吧,到底牵着还能走路;牛累了就真不行了,这些大家伙累了是真趴窝,说什么都不走。
正因行进速度慢,百户徐晋才担心食物不够,不过走着走着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