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白马河,再向东走六日,丁海一行便不能再沿着官道行走了。
向东的路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寂寞,队伍落后于军队,再走下去沿途便都有早先赶到的百姓伐木凿石,就地取材构筑他们起他们的新村落,也让他瞧见自己在亚州的同行。
尽管在常胜县知道自己会得到千亩土地,但包括带队的百户徐晋在内都不知道他们的地究竟在哪,让移民离目的地越是接近,心便越是紧张。
怕迷路、也怕地不好。
不过林琥儿想的还算全面,提早赶到这里的千户命他们偏离官道,引路的军兵就多了名东洋军府标下的游击军士。
“你们从哪儿来,蓟镇?我是平远人,从没去过北直,只听人说起过。”
年轻的游击旗军是游帅林满爵家乡后生子弟,面上没几根胡子显得稚嫩,健谈友好得出乎丁海预料,不等他们发问便说道:“朝廷发来很多移民啊,这边可热闹了。放心吧,你们分到的地很好,过去是西人的种植园。”
丁海与几名移民户主都不大懂,最后还是他这个副尉代替众人问道:“种植园?”
游击旗军披着脏兮兮的绿色斗篷,肩上扛着又长又重的杀将铳,脚步轻健地走在前头,笑呵呵道:“嗯,他们有时把地圈起来,有时不圈,就像你们分的那块土地,四面都是矮丘,山上立几个哨台就能把土民圈在里面跑不了。”
“最早是他们的军队去抓百姓来给这些种植园主干活,后来就用法律让周遭每个人每年给他们工作四个月,俩月前还有四百余百姓在那种种甘蔗、榨糖,红火的很——再往前走过三个村子就是,今天夜里能在那睡觉。”
游击军脸上还沾着两道泥痕,抽着鼻子道:“那边东西都是现成的,有座庄子,庄内有舍四十余间,马厩、鸟舍具备,庄子后面有花园、边上有座榨糖作坊,庄外有矮石墙,都装饰得挺美。”
听见游击军的描述,丁海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跟他想象中的荒山野地完全不同,听上去似乎全都被西人给准备好了,比在国内买个铺子还省事儿呢。
“这么好,他们怎么不要了?”
游击军挥着手斧砍断拦路的灌木枝子,闻言手上一顿,笑道:“是想要来着,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前番大帅跟西军在峡谷见仗,我们林将军抄西军后路,曾将军率我等直取墨西哥城,当地百姓响应造反,可他们杀红了眼,看谁都想杀,我们就退出来。”
“战火一起,西国百姓只顾逃难,谁还顾得住这园子,这本主是个在国中不受待见的贵族,达官贵人吧,看着三旬出头还挺年轻,兴许祖上当过大官儿?”
“西军在峡谷才打了三天便被陈帅击退,林帅怕我等撞上数千溃军,我们便散开了,我们一总旗过来当天,正赶上园主逃难,一家老小家仆婢女四十余人朝东边逃走,正逢下了几场雨,我们便住了进去。”
小游击军说起这事脸上带着可惜,实在是人家又骑马又赶车的他们这些步兵撵不上,当时还在打仗,要是将人截下来还能捞上一笔。
“后来在园子里跟西军斥候被围了半月,他们不敢攻我们不想走,一直等到议和,边境线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园子主人来过两趟,头一次带一队西军想抢回去,被打跑了。”
“第二次过来派人送信,说他得天花的妻子埋在庄子后院,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我们就放几人进来,让他们把坟迁走,后来好像回国了吧——反正现在两国边境就是那。”
丁海回头看了妻子一眼,这才对游击军道:“这种,种植园主的故事也挺可怜,你说他现在才三十多,六七年前家中妇人才二十多岁,便患天花死了?太可惜了。”
“你可别可怜他!”
游击军放下杀将铳朝地下啐出一口,义愤填膺道:“你是不知道多腌臜,等过去你就知道了,那种植园的村子里二百多户百姓有他二十三个孩子!”
“过了状元桥,往南想找个没混血的村子都不容易。”
说实话,丁海对西国、亚洲了解都不多,只知道大明在和西国在海外断断续续打仗,也不知是为何而打;只知道出海的商贾大多都赚到钱、北直隶有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
亚洲意味着神秘与财富,以至于朝廷下四省游民令,他本不在游民之中,还是带着家人过来了。
只有抵达亚洲才知道,这的很多事跟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
使鸟就给人灭种的事,谁见过?
下船发一千亩土地送庄园,谁见过?
游击军板着手指头想着还有什么事没告诉丁海,突然像想到什么般说道:“对了,还有两个事,一个是庄子矮墙上有西军放铳打的孔、两间屋子房顶被虎蹲炮砸出窟窿,你们记得补,要不漏雨,这边有时一天能下好几场雨。”
“第二个事就是得防着敌军偷袭,我听说你们几个是九边墩军出身,应是知晓何为边境,这个地乱,仅隔一里就是西国种植园,要小心啊。”
丁海眨眨眼:“多远?”
长城外十几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旷野,他以为所谓的边境都那样,现在你告诉我这的‘边境’就隔了一里?
游击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