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阁老病体,才一直未敢登门。待得了空,定要择个好日子,去府里拜望阁老。”
末了,又感慨道:“谢某这回刀下逃生,悟得人还是这条命、这一身一体至为紧要,别的都是虚的。听闻赵兄近来身子也有些怪样,赵兄正值富年,千万保重身子,那些大动肝脑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一个是太后亲外甥,一个是太后心腹之臣,不说肝胆相照,也该是修好才对。然二人嘴上称兄道弟,话里却各有机锋,更可见得那份热络,只浮于表面。
寒暄未几,又有人上得桥来。
二人放眼瞧去,俱是将手一揖:“杨公公。”
素衣玉带,黄杨木的簪子。按说宫里内监大都又矮又瘦,地精似的,这位杨公公却是眉目舒称,活脱一位白面儒生。
他走上前来,与谢赵二人分别行礼。
赵东阶笑着提起件事:“听闻此次自中州回转,路上曾遇急浪,全靠杨公公指挥有方,才逢凶化吉,保了一船人的命。”
“小阁老抬举了,咱家不通航行的门道,不过是急中犯浑,瞎指一气罢了。”
杨斯年满脸心有余悸,渭然地叹着:“事后才知道,按咱家那种调度法,当时大浪的口子再高一些,整船人都要翻了喂鱼。这样看来,咱家也是靠无知,才有幸捡回小命一条。”
“那也是杨公公有勇有谋,且积福行善,才能有那样的运道。为了这份运道,今儿也得好好喝上个几杯。”
赵东阶还在说漂亮话,而谢枝山,则自他前前后后的话语里头,琢磨出一丝刻意来。
站得有些久了,又都是贵客,很快便有国公府的子弟出来亲迎,三人相互客套着,往宴厅里去了。
……
迟些时辰,谢府。
司滢没什么胃口,用两口粥就下了餐桌,站窗边发起呆来。
倒不因为置气,下午回来时确实正在余怒,但那惹火之人没戳在眼窝子里,事情慢慢也往脑后抛去了。
她食不知味,是想起在马场时,丁淳被打断的那半句……
心地纯正,言谈直率,光是回想他那几句袒露,这张脸便还是烫的。
再想她进谢家前后的事,前头有多像一场噩梦,到后来,就顺利得多像一场美梦。两相接壤,倒令人生出些不真实的迷瞪来。
门板响了响,织儿的声音跟过来:“姑娘,雁南苑来了人,说是五姑娘找您去一趟。”
月头都出来了喊她过去,大抵有什么要紧事。
擎着这样的想法,司滢挑灯去了雁南苑。
到地方时,袁逐玉还在用晚饭,等司滢到里间了,她才慢腾腾放下羹勺,清口起身。
“好看么?我三哥哥送的。”袁逐玉朝司滢现了现手。
司滢看到一只珍珠软镯,细腻凝重,平滑剔透。
她那三哥哥,司滢也是听说过的。据说跟她是龙凤胎,对她千依百顺,总爱寻摸些好东西给妹子用。
袁逐玉得意地把手伸过来:“全是东珠,我三哥哥捎信来,说时下好些姑娘都戴这个,可衬手了。”
“好看,戴在五姑娘手上更光润了。”司滢笑着夸她。
袁逐玉举着手臂,在灯烛下头摆了又摆,才让人把东西拿了出来。
一只雨金的圆匣子,巴掌大小。据袁逐玉所说,这是谢府大姑奶奶,也就是司滢那位干娘送的礼物。
匣子打开,里头是一枚枷楠香木手镯,赤金内壁,外环也钉着一圈小金珠。
“中晌送来的,你不在府里,我怕你院子里那些没轻没重的给摔了,便暂时帮你保管着。”袁逐玉这样解释。
其实都知道是借口,袁逐玉摆明了对白天的事耿耿于怀,心里不舒称,便这样霸王作派,故意截一道手,又支使司滢跑这一趟。
见司滢不吭声,袁逐玉又问:“你今天出去……见谁了?”
“没见谁。”司滢笑了笑,拿话敷衍她一句,收起东西道声谢就走了,没在那雁南苑里多留。
织儿气不过:“要我说,五姑娘真是太欺负人了,而且还是见人下碟。郎君面前她不敢吭声,就会拿您撒气!”
走出一段,司滢忽然在笼烛下停住,举起手里的匣子看了看。
绕到盒子侧边,活拴拔开,居然还有个暗格,可暗格里头却又空无一物。
“怎么没东西?”织儿讶异。
司滢抽出暗格里的垫布,就着光瞧了瞧:“有道印子,应该不是空的。”
“那八成是落在雁南苑了!”织儿当即反应过来:“这可不兴弄丢,我去找找。”
她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要走。走之前,还伸手指了指:“这头蚊虫多,姑娘往前走走,去廊子里等我罢,那段没什么灯,蛾蚋少些。”
这丫头脚程快,一霎眼的功夫,人已经冲进黑暗里了。
蚊蚋像一个个麻点在头顶旋着,司滢盖好盒子,揣着踏上石阶。
直隆通的彩廊,笼烛挂得很稀,照得廊道半明半昧。
走到中段时,忽然看见左边的凳子上躺着个人。
司滢心颤肉跳,差点吓出冷汗来,谁知定睛一瞧,竟是谢菩萨。
他双手枕在脑后,单腿支着,净白的汗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