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本位的古代,盐引就是“纸黄金”。
上一届皇帝买买买个没够,可着劲地败金,国库里又搬不出银子,死活戒不掉“盐瘾”,惹得民怨沸腾。
再叠加朝堂、后宫一堆更大的buff,最终他hold不住了,被儿子钻了空子,“禅让”退位。
新皇帝壮年登基,励精图治,千方百计地要回收之前滥发的盐引。
“货币”极度宽松之后,忽然又极度紧缩,必然要出事。
林如海的尴尬在于,太上皇前脚任命他做巡盐御史,后脚就禅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
盐税这么大的钱袋子,当然要攥在新皇帝自己人手里才放心。
堂堂探花郎,沦为背黑锅的冤种。
还不是唯一的冤种!
在他之前的那两任巡盐御史,也都是刚上任一年半载就被撤职查办,他紧随其后也陷入泥沼。
……
书斋偏厦中,贾雨村言语诙谐,把本朝鹾政的弊端一一演说。
说到林如海夹在两任皇帝之间,沦为干脏活的炮灰时,贾寰开口打断他:
“既如此,林姑父何不辞官?他不像是恋栈的禄蠹,事不可为时就该抽身而退。”
“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辞官避祸,可见通透聪慧,可人在宦海,诸般掣肘,想要激流勇退岂是那般容易?你那姑丈少年时就声名鹊起,刚过冠龄就中了一甲探花,本朝和前朝如他这般年少登科的才子,哪一个不是仕途显达?偏偏轮到他……兰台寺大夫清贵,可不能清贵一世,他熬了十几年才外放扬州,官居五品,带足了心腹幕僚上任,卯着劲要一展长才,突然要他辞官,难呐。”
贾雨村轻摇着头,一脸地唏嘘——
“你姑母劝他辞官不听,日夜愁惧,一病仙逝,他夭子丧妻,名利大灰,倒是想要辞官来着,可那时已卷入漩涡,抽身不得了。”
“先生说太上皇宠信我林姑父,那为何让他蹉跎十几年,不得舒展才志?”
贾寰问得诛心。
贾雨村只是干笑:
“圣心不可揣测,许是太上皇要磨砺你姑丈,等时机到了,再让他一飞冲天。”
贾寰信了他的鬼!
以此獠的精明,岂会悟不透其中猫腻?
也就贾政和林如海身在局中,捂着耳朵自欺欺人,被两届皇帝合唱的双簧耍得团团转!
大胤立国已近百年,如贾家这般的勋贵,已经传了几代子孙,还死沉沉趴在祖宗的功劳簿上骄狂自大,胡作非为。
皇家早就想下手铲除包括贾家在内的“四王八公”,碍着他们树大根深,只能一步步剪除“枝杈”,最终在八十回后连根拔起。
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是贾家在朝堂上的羽翼。
贾家是勋贵,林家祖上也是列侯,隶属勋贵集团。
林如海空有个“探花郎”的清贵名声,他的跟脚始终都在勋贵这边。
林家“虽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②,重点在“钟鼎之家”,不在“书香之族”!
一直到林如海的父亲还在袭爵,整整四代人都是勋贵!
贾家还自吹是“诗礼簪缨之族”呢,“簪缨”是真的,诗礼?
呸!
一个个扒灰聚麀,纳妾酗酒,罔顾律法草菅人命,沉迷铅汞,勾连外官,聚嫖聚赌,搞基,吃胭脂……寡廉鲜耻,令人作呕!
这么一群醉生梦死、无法无天的勋贵纨绔,跟天下读书人之间有壁。
哪怕他们之中的个别人饱读诗书,中了进士,甚至成了探花,想要轻松融入文官集团依旧是白日做梦。
骆驼钻过针眼一样的难度。
林如海娶贾敏,看似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实则把林如海彻底地绑在了“四王八公”这艘破船上。
他本来是有机会彻底转向文官集团的。
可惜他太贪心,既要又要,眼光还不好,挑中贾敏这么个没落勋贵之家的女儿,被捆绑着一起坠落深渊。
勋贵集团与勋贵集团之间,也是不同的。
有的日暮穷途,有的蒸蒸日上,他若能挑中一个走上坡路的岳家,又有探花郎的名头加持,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他娶贾敏,是他人生中最大、最失败的一笔投资。
贾敏嫁他,也是倒了大霉。
双输!
大胤两届皇帝联手,把林如海逼到了绝地,也断了贾家一臂。
贾家的没落,是一步一步、一天一天的,眼睛一闭一睁,境况就差了一丝,处在其中的人还浑然不觉,沉醉在锦绣丛中一味高乐。
事到如今,林家已经完了。
林如海想要平安葬入姑苏祖坟,都得看皇帝开不开恩,念不念他的“苦劳”。
皇帝网开一面不治他的“亏空”之罪了,他才能全身而退。
巡盐御史、巡漕御史这样的官,半清半浊,与京中那些言官御史是两回事。
言官清贵,风闻奏事,人均嘴炮王者,逮住谁轰谁,轰得越狠,名声越响。
巡盐御史负责管理盐引,授权盐商,收缴盐税,绞尽脑汁地替朝廷收取规定数额的税银。
收得多了有功,收不够数就算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