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面露得意,不提自己如何拢住了贾政,只骂王夫人“悍妒”。
“有她那么个夜叉日夜盯着老爷,什么人能在老爷身边站稳了?才刚露出那么点苗头,就被那夜叉处置了!咱们老爷也不像大老爷一味好色,又碍着王家的颜面,还有老娘在边上伺候着他,就混过了。”
贾寰了然。
目光落在院中的几株杏花上,一簇簇小花苞横立枝头,花色明媚烟润,墙头上的蔷薇藤也三三两两萌发新芽,满院春光弥漫。
不知不觉间,他已穿书一整年。
如果抄家的结局不可更改,那他的好日子便过一年少一年?
贾寰悻悻撇开这个丧气念头,整个人浸润在春风中,随意地打起了一套太极拳舒缓郁结。
这是前世他跟着爷爷喝茶游湖时学会的。
起手式后揽雀尾,沉肩垂肘,搂膝拗步,气沉丹田,上步七星……一气呵成。
赵姨娘啧啧围观,嘟哝他净会搞些没用的花胡哨,有这个闲工夫不如习字念书,压过宝玉,选上伴读进宫去,让她也沾沾光扬眉吐气。
贾寰嗯嗯敷衍,叮嘱她这些天别去李纨母子那边显摆。
“我跟兰儿差不多的年纪,却是他的三叔,他这次被汰落……怪不得他,伴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落选了更好,省得低眉顺眼地去伺候那群小活龙。”
赵姨娘撇撇嘴,没吱声。
申时末刻,该去给长辈请安了。
贾寰去贾母院中打了个幌儿,趁着凤姐说笑时溜了出来,并没有急着回东小院,转身去了贾母的后院。
绕过东西穿堂,沿着狭长的花廊一路前行,径直到了李纨母子住处。
小丫鬟掀起锦帘,喊了一声“三爷来了”。
贾兰恭敬出迎,让座斟茶,客气周到。
贾寰这趟过来,就是想安慰安慰他,别为“汰落”之事黯然伤神。
才五岁大的稚童,已经养成了孤僻寡言的性子,这让他在荣国府的锦绣堆中独善其身,也让他的性情偏离了正常人。
贾寰前世今生都没有教育孩童的经验,一盏茶喝到一半,还不晓得该如何开口,眼角瞥见旁边书案上的字帖,趁机问他:
“兰哥儿也在习字?”
“是,二叔的字写得那么好,侄儿不想落下太多。”
“兰哥儿有胜负心,不甘人后,很好,但习字只是小道,勿要强求,顺其自然即可。”
贾寰边说边走到他的书案前,提笔写了几个“馆阁体”。
这是明清士子必摹字体,讲究的就是方正、匀称,严谨齐整,四平八稳易于辨识,从根子上就排斥特立独行,想要写得好,诀窍就三个字:
“乌”!
“方”!
“光”!
蘸墨要浓黑,黑到发亮,字写出来就显精神,撇捺之间张力十足,墨淡则伤神韵。
贾寰一边蘸墨摆腕,一边传授心得,还让贾兰重新写几个他看看。
贾兰颇为紧张,提笔写了八个他最拿手的字,“空山鸟飞、逐水花流”。
贾寰抬眼一看,上荣下枯,左荣右枯,写字的姿势太僵了,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平日里不留意。
贾寰替他一一纠正过来,让他右手执笔,右肩为轴心,横转竖时折面必斜,俗称“美人肩”,撇捺起笔则必斜,竖左钩宜平,竖右钩宜上。
“兰哥儿你要记住,一笔如一篇,一篇也须如一笔,不要纠结细枝末节,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一气呵成方能意法自然……”
叔侄俩正说着话,李纨从贾母院中立完规矩回来,见贾寰在教导儿子习字,颇为讶异,让丫鬟重新换过热茶,摆上果馔,又问贾寰吃过饭了没有?
贾寰摇头:“不着急吃,过来陪兰哥儿说说闲话。”
他边说边打量李纨几眼——
长挑身段,气质端娴,髻上只略点缀一对秋香色花钿,没有施脂粉,常年素面对人,跟凤姐的美艳张扬南辕北辙,比她的婆婆王夫人还显老气横秋。
锦绣丛中的一截槁木,春光照不到她身上。
贾寰心中叹息,板着小脸说明来意:
“大嫂子一向喜静,但兰哥儿还是个孩子,别拘得他太紧了,日常除了念书习字,该玩闹就让他玩闹去,让小幺儿们陪着他玩儿,这次选伴读,就是为着他太乖觉,让礼官误以为他木讷,兰哥儿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
李纨点头应了,眼圈却微微泛红,忙低下头遮掩。
贾寰童言无忌,继续叨逼叨——
“兰哥儿是太太的嫡长孙,年幼失怙,太太本该像老祖宗疼二哥哥那样,把他放在心尖上疼,都是一样的祖母……”
李纨触到伤心事,瞬间破防,又不敢大声哭,竭力压抑着不弄出动静。
丫鬟素云一边劝她,一边关紧了房门,生怕被外面的人听了去。
贾寰话赶话说到这儿,也豁出去了——
“大嫂子,有些事强求不来,咱们只能自己想开些,兰哥儿的书要读好,性子也不能养歪了,还有身体也得注意着,别一味呆坐,前儿我还让人在廊下吊了几个沙袋,平常一有了空闲,就射靶、跳绳、踢毽子、放风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