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一路行至郡城中刑部衙门,朱红衙门大开,两旁盘踞着的并非是石狮子,而是断狱的狴犴,模样狰狞,双瞳似能够洞穿人心诡秘之处,冷冷看着来往的每一个行人。
王安风定了定神,抬步进去,因为先前的事情,这刑部中,九品以上巡捕都认得这个学宫少年,未曾受到多少波折便见到了严令,其已不似在学宫中所见那般,当日虽然还略有呆愣,可多少算是神完气足。
此时的严令眉目间满是疲惫,竟不知有多久未曾好好休息过。
笑容当中,也多有勉强,虽在和王安风谈笑寒暄,视线却止不住掠向了身后,落在桌案上堆积一团的宗卷之上,隐有些许焦躁急切。
王安风心中略有明悟,心中叹息,未曾多打搅严令,便起身告辞,出了刑部,缓步朝着学宫方向走去,身处于街道之上,周围行人往来,不远处摊贩沿街叫卖,时有孩童欢笑奔过,熙熙攘攘,红尘盛世。
而在身后的刑部里面,只一墙之隔,却截然不同,压抑而沉重,仿佛是有着三百多条血淋淋的尸体站在了刑部众人身后,等着他们为其沉冤昭雪,让他们未能有丝毫的放松。
世间最轻之物不过人命。
却也最重。
这案子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算是已经过去。
大家自可以回到原本生活当中,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担忧惨案发生在自己身上,至多只是和他人闲谈时候多出了谈资和新鲜话题。
这谈资也将逐渐被新鲜事物替代,最终那死去之人,将在他们心中不断地淡化,渐渐消失,不会再留下分毫的痕迹,如同未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可于刑部捕头,法家弟子而言,尚且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此案疑团重重,他们绝不肯轻易放过。
只要身为法家之人,便注定了和某些生活无缘。
一路胡思乱想,王安风逐渐走回了学宫方向,心境趋于平复。
此时临近学宫考核,往日呼朋唤友,往来进出的学子们为了能在武功经义,诸般考核当中不要落在丙下的分数,或是自发或是被迫坐在学堂当中,终日苦读,不肯有丝毫松懈。
是以此时虽然天色尚早,但是学宫附近倒是颇为冷清,王安风这半年来见惯了学宫喧嚣,如此安静的模样,一时尚还有些许不适应。
就在走到了距离学宫大门不过数百米的时候,少年突然听到了一阵喧闹声音,其中夹杂了些微熟悉的语调,微微皱眉,略作思考之后,并未直接回到学宫,而是拐入了那处巷道当中。
方才行过了数十米,便看到了一身红衣的拓跋月站在那里,握着长剑的右手已经攥紧,似是因为激怒而身躯微颤,在其身前站着两个中年汉子,虽然穿着是大秦的绫罗绸缎,可面色黧黑,颧骨高耸,显然并非是大秦百姓。
前面那个手中还拉着个锁链,锁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消瘦少年,其身躯瘦弱,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没有武功在身的百姓都换上了厚实衣物,若是怕冷些的,怀中也都抱着了精致手炉暖身。
而这少年竟然只穿了条裤子,露出消瘦身躯和两排清晰肋骨,上面有新旧伤口,交叠在了一起,竟是看不到半点好肉,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去想眼前少年究竟是受到了如何残酷的待遇。
王安风微怔,随即自心中浮现蓬勃怒意,未曾贸然出手,大步向前,声音微冷,开口喝道:
“我大秦例律,早已经废除奴隶之法,尔等是谁,竟然在此公然违抗。”
他突然开口,自然引发众人注意,拓跋月微微一怔,道:
“安风?”
王安风冲她微微点头,为防那几名异邦之人突然发难,手掌握在了身后剑柄之上,正在靠近数步时候,站在其身后的异族男子突然踏步上前,右手自腰间拂过,一弯刀夺鞘而出,斩出了两道圆月刀痕。
这一举动并未曾打算真的攻向王安风,只是用做了威慑之意,他久在关外行走,自然而然,养成了这般反应。
而那富商也未曾打算将手下叫住,方才正要大功告成,眼前这小子突然开口,倒是引得前功尽弃。
他心中恼怒,只觉得让这小子吃些苦头也好,心中念头转动,面上倒是依旧乐呵呵的和善模样,伸出手来,预备在这小子吃了苦头的时候,及时将手下叫住。
突听得了铮然剑鸣之声。
大汉手中弯刀竟然在与木剑相触的瞬间崩碎,半截刀身在力道碰撞之下旋转而起,继而直接刺入了那富商身前,铮然低啸,刀身上有细密纹路,倒映出了富商骤然苍白的面容。
而在同时,王安风已踏前了一步,手中木剑向前递出,稳稳点在了那汉子喉咙处。
后者本是大漠马贼出身,桀骜不驯,意欲反抗,可当那木剑点在自己身前时候,竟有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自心底升起,身躯僵硬,未能反抗,任由那柄看似宽厚寻常的木剑顿在了自己要害之前。
那富商心中一突,却未曾失了方圆,操着一口极别扭的大秦官话,先是对这那汉子臭骂,复又看向王安风,强自笑道:
“哈哈,在下的护卫都是粗人,冒犯了公子,还望恕罪则个,可公子啊,这话可真不能乱说,我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