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身上,“阿宪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阿宪掰着手指,用细细软软的嗓子讲起了她今天吃了什么,又玩了什么游戏,在营中采了什么花,还要给他看一看她那个新编的小花篮。
除此之外,小孩子总是很好奇的,有许多问题的,曹宪也一样,有许多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要问一问阿耶,他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没有陪她吃饭,为什么阿兄也不来寻她,什么是打仗?为什么要打仗?
这些叽叽咕咕的问题在父亲这里都得到了十分耐心的回答,他甚至连“为什么要来这里打仗”都讲给了女儿听。
“因为那个陶谦是个坏人,他手下有很多很多坏人,他们对阿宪的大父无礼,所以耶耶要去打败他们。”曹操捉着阿宪的手,轻轻摇了一摇,“待得天下没有了坏人,耶耶就不必再打仗,就可以每日陪阿宪玩了。”
“真的吗?”阿宪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从父亲的膝盖上爬起来,努力地抓着他的胡子摇啊摇,“耶耶你快去打败他们!”
曹操待自己的那一把胡子也是挺精心的,因此他还很少有这种狼狈的经验。
下过一场大雨,因此地上极其泥泞,那些被拖拽进队伍的年轻妇女身上也满是泥浆,狼狈不堪。但比起这个,更令这些女子狼狈不堪的是,当士兵将她们带出城的时候,要求其中带了孩子出行的女子抛掉幼儿。
尽管遭了这样的劫难,忍痛与父母分离也好,与丈夫分别也罢,她们终究不能舍下的还是孩子,但对于士兵来说,他们劫掠女子是用来取乐的,当然如果乖顺的话,也可以带在军营里,替他们缝补做活,但是那些幼儿有什么用呢?
哪怕大声喝骂,甚至是拳打脚踢,仍然有不识时务的女人怀抱着婴儿死死不肯放手。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哭喊道,“你们也是父母养大的,怎能这样狠心!”
士兵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哭骂,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将铁铸般的大手伸进了女子怀中,硬生生将孩子揪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下过雨的泥地,四处都蔓延着泥浆,婴儿掉在泥里,须臾间便自胸腔里迸发出了本能的哭喊声。
但那哭喊并未获得士兵的垂怜,而只换来一只脚,将要狠狠地踩下。于是也就在那一刻,女子发出了非人一般的哀嚎声!
那声音又尖又锐,带着破音的绝望,因而盖过去了箭矢破开空气的轻响。
待她扑在地上,将泥水中的孩子重新抱在怀里时,周围的士兵已是一阵骚动,因为那个射箭的人在放倒了第一个士兵之后,还在接二连三的弯弓放箭!
有士兵忙着奔进城中,要上城墙去抓那个拉弓射箭的少年;也有士兵忙着四处躲藏,想要令自己避开箭矢的范围。
一片呼喝嘈杂的脚步中,只有那个少年静立在城墙上,望向下方那许多惊惶无措的女子。
他声音极哑,因此要一只手聚拢在嘴边,呼喊声才能令她们听见。
“……傻孩子们,快跑啊!”
于是那些妇人便像得了令一样,仓惶地,用尽全力地逃离了,但凡有士兵想要追上去时,背后便要生出一支利箭,追上他的脚步!
但那少年仿佛觉得自己今天还没有完全地激怒这支军队,在士兵们爬上城墙前,她踩着那几具原本守卫城墙的青州兵尸体爬上了城楼,在昌虑城的最高点,用尽全力地大喊:
“曹操——!狗贼!!我日你先人——!”
出了帐篷的曹操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典韦立刻上前一步,“将军可有不适?”
“无妨,”他摆了摆手,“心绪烦乱罢了,陪我走走吧。”
残阳如血,泼洒在荒草上,再被人践踏,不留痕迹。
曹操静静望了这座军营一会儿,突然长叹了一声。
“这一路的艰辛坎坷,当初在关东诸侯处受过的委屈……皆不及此刻心痛之万一,”他神色黯淡地望向远方,“这条路太难了。”
典韦知道主君在说什么,却想不出什么开解的话语,只能沉默地跟着他。
终于曹操回过头来,平静地望向他。
“对了,我要你将阿宪帐中的婢女内侍都换掉,”他说,“换成老实一些的,明白吗?”
“是。”
曹操点了点头。
“处置得利落一点,莫让阿宪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