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主公,又看了看三爷,简雍挑挑眉,摇了摇小扇子,倒是并不紧张。
“国让待我一片坦诚,”刘备倒是很平静,而且很坦然,“我亦不得不剖肺腑。
“此来徐州之前,我便想过这一步。汉室倾颓,我既欲扶衰拯弱,自然要与群雄征战。倘我败于此,溃于此,甚至死于此,此皆天意,非我等庸人所能预料。
“但,我终究还是要试一试的,”上座的主公静静地笑了一笑,“我不能永远困守平原城,坐以待毙,纵令将来势败,我又岂会后悔今日事?”
田豫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说什么。
正喝酒时,外面有人跑来寻赵云,说是幽州那边有信使来,于是子龙悄悄先退场了。大家并没有很在意,还是继续喝得很开心。其中最开心的是简雍,直接搬了个小枕头躺下,案几也让人撤了下去,摆了一盘子果子在旁边,就那么躺着吃。
……总感觉这一幕要是被那个纪律委员看到,就挺刺激的。
不过她这样想的时候,上座正在咯咯蹦蹦吃豆子的刘备忽然对她招了招手。
跟着主公混了这些日子,刘关张的酒量她稍微有点儿数了,比如都以一瓮酒作为标准,二爷喝过之后舌头有点直,脸也通红,但思路尚算清晰;三爷喝过之后眼神就发直了,跟人说话也开始颠三倒四,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点啥;主公喝过之后……除了需要去更一下衣之外,没什么别的变化,脸不红心不跳,眼神稳得很,现在还能端着一盏酒,跟她慢慢悠悠地谈心,内容主要是:
“此役功劳在你,你为何却要推脱掉那些丹杨兵呢?”
“我不擅与人交往,”她说,“丹杨兵跟着曹豹的时日太多了,我怕曹豹从中作梗,引得军中内乱。”
刘备点点头,喝了一口酒,“你觉得曹豹此人与我等并非同路人?”
“嗯。”她点点头,“主公也得防着些。”
“你剑术超群,没想过寻机一剑杀了他么?”
……………………哈?
她眨眨眼,感觉这个话题走向有点诡异,但主公在严肃地看着她,既不像说笑,也不像试探。
“我没做过那样的事。”她老老实实地说道,“自然也没想过。”
“那若是曹豹将来犯了构军悖军之事,引发军中动乱呢?”
“那我当然会杀他,”她说完想了想,感觉有点怀疑,“主公你是想杀他?要我帮忙吗?”
刘备摇摇头,“我要杀他,自己便杀了,还不至于要借你之手。”
哦哦哦,也对,主公也是个游侠出身的老兵,杀个把人还是没啥问题的。她心下稍安,又感觉好奇起来,“那主公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年纪尚轻,行事多凭义气,”刘备思考了一下,“但须得记住,以后自己带兵镇守一方时,不可优柔太过。”
“这个,”她眨眨眼,“这个怎么理解?”
“比如说,你可以待民以仁,但待那些武将却要多留些心,若需心狠手辣时,亦不能留情——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武将,他们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感你的恩。”
主公好像还是有点醉了,至少他平时不会同别人讲得这么清晰冷酷。他平时好像万事都不在意,被人惹到也笑呵呵地就过去了,她想,但其实他一直看得很明白。
但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之后,冷不丁又问了一句,“那主公能做到吗?要是真能做到的话,临阵第一天的晚上,你就应该给曹豹杀了吧?”
主公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周围喝酒聊天的人都转过来看他们俩,于是她就在目光洗礼中默默用手指抠了抠席子。
抠过之后,主公终于开口了。
“我原本想过两日同你说,有桩事要派你去做。”
“哈?主公有何吩咐?”
“下邳国相笮融……”
她眼睛一亮,“那个信佛的?”
主公愣了,“你怎么知道的?”
咳,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下邳国相,忠诚的佛教徒笮融,前不久听说曹操来攻徐州,于是带着部曲、守军、下邳的百姓,抛弃了他修得华美的浮屠寺,一起浩浩荡荡南下奔着广陵郡去了。
他不仅带走了下邳的人,还带走了这几年扣下来没送到郯城的粮草税赋,这就很不是东西。虽然这人跟陶谦都是丹杨出身,算是陶使君正经的老乡,但现在徐州困苦,陶谦听说笮融携款潜逃,肯定也是不开心的。
……这么说起来她都有点同情陶谦老爷爷了,总是很信任同乡,总是在被同乡欺骗。
因此刘备揽下了这个任务,表示他可以派人去寻笮融“谈一谈”,将他“请”回来,至少要将下邳三年的税赋带回来……这个人选,就是陆悬鱼了。
她听完之后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主公你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