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悬鱼曾与太史慈讲过“营啸”之事,她那时营中其实只有几十个人,因为一点压力,便突然半夜惊啸,互相砍杀起来。
他每每听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匪夷所思,但被他记在心里,并且今夜准备试一试。
尽管没有得到臧霸的回信,但孙观用过牛酒后,入睡时心情仍然是极为轻松的,他现下与吴敦合兵一处,纵不能夺了下邳,五千余众足可自保,无论如何也不必惧怕陆廉这支兵马。
因此听到呼啸尖叫声时,他只觉仍在梦中,不必在意。
但那金戈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盛,于是他的梦境变得红彤彤一片,令他不得不心生惊惧,猛地睁眼!
他的亲兵亦是那时冲进营中的!
“将军!有敌袭!营中起火,四处大乱!”
起火?怎会起火?!他茫茫然地下榻,光着脚跑出帐,正见到这一副人间惨象!
他的士兵们惨叫着,哀嚎着,四处奔逃,互相践踏,甚至互相撕咬!
而吴敦的营寨比他的还要惨!
孙观尚算小心,军纪虽不严明,士兵在营中却还要收缴武器的,但吴敦的营寨中,士兵们的武器是放在自己身边的!
这有些山贼风气,臧霸也曾经提醒过几次,但吴敦根本不在意,他反而觉得这样一待敌袭,士兵岂不是能很快便有所反应?
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士兵们拎了武器之后,在火光与恐惧中四处奔逃,见到前面有挡路的人,也不管是敌是友,是同睡一个帐篷的同袍,反正火光昏暗看不清,只要一刀捅下去便好!只要一刀下去,便有了生路!
太史慈骑在马上,往返于营外,冷冷地看着那一幕,偶尔有士兵逃出,便一箭射杀。他以二百骑兵冲营,惊扰敌军后,再派那数百精兵冲进去砍杀,如同围剿羊群的群狼一般,将这数量远超于他的泰山寇撕咬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陶谦太过仁慈,刘使君也太过仁慈,他那位剑术卓绝的贤弟——现在是他的主君了——也太过仁慈,放任徐州境内鼠辈横行,这样的心性,这样的胆量,竟也敢动下邳的主意!
这场战斗自子时开始,天亮时基本结束了。
孙观为他所掳,但吴敦不知去向,太史慈原本以为他逃了,不过在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时,还是找到了这位泰山寇首领一部分的尸首。
“子义将军……”一位营中文官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臧霸知道将军如此行事,恐怕会记恨将军,万一……”
“他若想来,来便是了。”太史慈很是珍惜地摸了摸自己新长出来的这把美须髯,“若他原本能使一万兵马来打我,现下可只剩六千了。”
那三千余人昨夜已入他彀中,逃出去千余兵马已经是他不擅征战,用兵太过小心谨慎的教训。
如果换陆悬鱼来呢?
太史慈想了一下,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在太史慈大破孙观吴敦的那天夜里,孙观的信仍旧摆在臧霸的案几上。
他已经犹豫了很久。
……其实他也已经做了很久的噩梦。
吕布盔明甲亮地兵临城下的画面,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刘备尚与吕布有那么一丝半毫的恩情,他臧霸对吕布来说算什么呢?他若当真夺了下邳,难保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若是吕布得了徐州,臧霸想了一想,也打了个冷战。
“将军可欲出兵?”
“你不是说……”他说,“这附近多了许多,多了许多兖州人吗?”
“是,”那位部将小心地说道,“听说是张邈的商队。”
“张邈张超兄弟与陈宫交厚,又是跟随吕布至此,我岂能不懂其中之意?”臧霸恨恨地说道,“吕布那狗贼图谋下邳是真,图谋东海必定也是真!”
“将军,也未必……”
臧霸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他坐守东海,刘备待他也十分客气,他为什么要连结了泰山寇,去为吕布卖命?尤其是那一日……他思前想后,觉得这必定是郭嘉之计,要挑动他与吕布互相攻伐!这样曹操才能坐收渔翁之利!
“闭城!闭城!”他骂了一句,“不许放那些兖州人进城!我自过我的日子,看他们能待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