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转暖时再挖坑埋了它们。
这些尸体像是田野间的野草,不经意间便会探出头。在田垄间,在水沟里,在路边,又或者在阳光照不到的墙角下。
官吏不会仔细去查验伤口,判断他们究竟如何而死,因为只要看一眼他们褴褛衣衫和嶙峋瘦骨,就知道强盗也不会对这种人下手。
他们只会悄无声息地死亡,再悄无声息地被拉走,仿佛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这座城看起来并不出奇,一样有穷人,有富人,但陈宫却敏锐地发现,路边竟然一具尸体也没有。
“我曾听说,这位女别驾名望甚高,”陈宫说道,“连臧霸都避她一头。”
吕布努努嘴,“这也不值一提。”
“的确不值一提。”陈宫温和地说道,“但我总该知道,我们要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那大概是一个朴素、自律、爱惜名声、性情端肃的人。陈宫虽然与陆廉来往不多,但还是在心里勾勒出这么个形象——
下一刻这个形象就碎了。
郡守府前停驻的车马慢慢多了起来。
那些车马上走下来的人,有个子高一点的,也有个子矮一点的,有皮肤白皙的,也有肤色略显黝黑的,有相貌俊美的,也有平平无奇的。
……他们看起来都着意打扮过。
……甚至在门口互相看上一眼,还会品评对方的衣着。
……有广袖翩翩的世家子,也有眉目硬朗的年轻武将。
……最离谱的还有一个少年,整个人都被白狐狸毛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刚迎着寒风走下马车,便举起袖子,一脸娇弱地挡住了脸,旁边立刻有婢女为他戴上了一顶遮风的帷帽,戴得严严实实之后,那少年才随着仆役,进了府中。
……从门口到府中几步路啊还要戴个帽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就是那种小一点的十六七岁,大一点的二十出头,除了那个长得特别像臧霸的男子看不出年龄之外,都很年轻!
陈宫感觉自己不太理解这一幕——吕布倒是比他了解得更多一些。
“你不知道么?”他说道,“自从听闻小陆是女子之后,徐州许多世家便将自家的幼子送来琅琊!”
“我不知道!”陈宫大吃一惊,他这些日子以来殚精竭虑都在谋划如何能打通从徐州到雒阳的这条路,哪里有心思去打听陆廉的私事啊!
而且陆廉这就出府来迎接他们了!
“吕将军!公台先生!”她匆匆忙忙地跑出府,对着这两位刚刚下马的人便行了一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等皆是不速之客,”陈宫笑道,“不请自来,将军莫怪。”
“你们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她往后看了看,“文远和伯逊没有来?”
“哦,”吕布很自然地说道,“他们守在下邳呢。”
也对劲,老大出门,家里自然得留几个放心可靠的。陆悬鱼没有纠结这事,忙忙将他们引了进去。
宴会可以等一等,反正古人想守时也不能太守时,晚一会儿也没关系。她领着陈宫和吕布进了客室,请他们先更衣——这好歹赶了四百里路——然后再端来一壶热蜜水,先聊聊到底来干嘛的。
关于这个问题,陈宫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
“陆将军驻守琅琊,听闻又与北海孔融交好。现下并州军欲归雒阳,总要寻一条出路才是,因而特来看一看。”
“看一看?”她没明白。青州是在整个大陆的最东边啊!山东啊!要去河南雒阳来山东看点啥啊?!
陈宫点点头,“将军不是明岁要与袁谭交战?”
她努力地理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公台领会错了,徐州新定,我家主公必定不愿与袁绍交恶。”
“是刘使君告诉我来这里寻将军的。”陈宫平平淡淡地说道。
……就离谱!
“……来寻我做什么?”
“将军既想留下北海东莱,又不愿与袁谭开战,”陈宫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等此来,正为将军分忧啊。”
她得冷静一下。
陈宫说他跑来是为她分忧。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袁谭打孔融,她既要帮孔融,又不能在明面上帮孔融,让袁谭下不来台,只能彻底与徐州开战。
陈宫跑来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陈宫,又看了看吕布。
“难道……将军想要帮我打袁谭不成?”
陈宫露出了一个微笑。
“将军前番在广陵收了笮融数万兵马——”
“我没有,我到现在只有两千兵马,那些都是平民啊!”
“——我们也并非贪心之人,只是一心想要回到天子身边,为朝廷尽忠,匡正汉室而已,”陈宫不为所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