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客舍的老板就这么和他们聊了起来。
“我看这城外修得这样整齐,”狐鹿姑笑道,“城里必然也有不少兵士才是,怎么客舍如此冷清?”
“要是有兵也在剧城,如何会来这里?”老板便诉起苦来,“要我说,你这羊就该送去剧城才是,我有个兄弟,他儿妇家便在剧城,听说那里已经有一万多人了,城里挤得都住不下!你想想,一万多张嘴!你这几十头羊,算得了什么!”
“一万多人,”狐鹿姑眯了眯眼,“北海也这样兵精粮足吗?”
“哪是北海的人!听说都是徐州那边过来的!什么口音都有,冀州的,徐州的,听说还有咱们青州的,”老板撇了撇嘴,“咱们那位使君有大神通,请得动这样多的人来帮他,我看竟是比田青州还要气派!”
狐鹿姑仔细地听,偶尔才应一句,抛一个问题出来,从不忙着插言。
见老板说的差不多了,又问道,“这样多的人,怎么不分些来守咱们这城呢?”
这句略有些刻意的亲热话“咱们的城”听在客舍主人家的耳朵里,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反而觉得问的对极了。
“我同你说,”老板愤愤不平道,“不过是装装样子,迷惑袁谭小儿罢了!这里只有三百士兵,够得上什么!都不要客舍,县府自己就能装满了!咱们这样的穷苦人哪有那个好命——”
狐鹿姑听完了他所有想听的消息,最后抛了一个新的问题出来。
“千乘的粮仓在哪里?”
他顿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在平原时,就是从官仓那里买粮的,自然,自然,粮官便是敢卖军粮,也不会正眼看咱们这样的黔首,不过,我只买个几十石的粮草,只要有个小吏,也就足够了。”
街上尘土飞扬,时不时有士兵跑过。
于是那些店家就需要加倍地往地上洒水,压一压灰尘,有行人走过时便要多加小心,店家不慎,或者是行人不慎,难免就要提前过上巳节。
狐鹿姑走得就很小心,他躲过了几个洒水时十分莽撞的佣工,又避开了一队巡逻的士兵,最后按照客舍老板的指点,来到了千乘屯粮的官仓前。
有士兵在这里把守,因此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这个匈奴斥候的怀里揣了两块金饼,原本想要用来贿赂小吏带他进去,但他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只有五座粮窖,规模与厌次相差甚远,而且只要远远望一眼那个老旧的窖顶,他就立刻能估量出,这里根本没有被修缮过——也就是说,这里根本没有做好屯兵的准备。
不管一座城修得多么坚固,如果没有足够的士兵去守卫它,它终究和一层窗纸相差不大。
尽管如此,狐鹿姑是个谨慎的人,他还要最后评估一次这座城池究竟能不能对他家主君造成大的威胁。
祢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座城中有一群袁谭麾下的匈奴人斥候,正在一寸一寸地丈量土地,一间一间地记下房屋尺寸,朝向,用途,并且细心画出这座城池的布防情况。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尽力表现得更好一些。
但事实上……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表现得更好。
今天又有两个民夫挖壕沟的时候不慎摔进壕沟里,还摔断了腿,需要请医师,需要结清工钱,需要发一点粮米做抚恤。为了这笔钱不被小吏克扣掉——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祢衡要盯着小吏去领钱,盯着小吏将粮米和那一串五铢钱放进民夫手里。
在此之后,他要拎着锥子去检查城墙修缮情况,那些民夫也会用各种烂泥巴来糊弄他,而监工的皮鞭抽谁或者不抽谁全看民工会不会贿赂他,他当然也可以换掉监工,放上来一批新的,但千乘识字的小吏拢共只有那些,随他的便了。
城有四面墙,因此需要修四面墙,也需要挖四面沟,每一面沟都能消耗掉祢衡的大量精力,再加上钱粮支出,账目需要记的清楚无误,否则到了田豫手里,他就要自取其辱,因此祢衡自从来到千乘之后,就没怎么睡过囫囵觉。唯一不需要多费心力的是那三百兵士,那个小头目据说以前是张飞的部曲,后来被送给了陆将军,刑罚十分严苛,总能将兵士们管得规规矩矩,不至于为非作歹。
在这样忙忙碌碌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有心思再去想一想,城里是不是来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呢?
尽管那个男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一棵树下,正在同一个小吏聊天。
祢衡走过去时,小吏立刻收起了刚刚聊得兴致勃勃的脸,恭恭敬敬同他行了一礼。
“祢从事。”
那个蜡黄脸,破皮袄的男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然后也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
“你是什么人?从哪来的?”祢衡上下打量他一番,十分和气地问道。
“小人是平原人,带了家人南下避乱的。”男人语速不是很流畅,带了一丝面对贵人时的紧张,“小人,小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