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过来!”
道德滑坡的年轻将军不叹气了,她露出了一张欣喜的脸,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出征的那天天气不怎么好。
阴云密布,狂风怒号。
旌旗在风中被撕扯出猎猎的响声,令人心惊胆战。
列队的士兵们在私下里悄悄说,这也许是不祥之兆。
“谁听说过妇人统军呢?”
“不错,出征时连个太阳都不见,可见是不祥的。”
“那袁谭轻而易举袭取了半个青州,田楷都逃了,难道这个徐州来的将军就能守住北海?”
但立刻又有人反驳:“难道你没听说过,将军有一柄神剑?”
“神剑?”
“不错,听说这位将军既有神剑,又有神通,能引来雷电相助,因而被称为‘列缺剑’……”
“就这个小妇人?”
“……嘘。”
随着高台上慢慢出现了人影,下面的士兵们也齐齐噤声。
徐州别驾陆廉和北海国相孔融一同上了高台。
那看起来实在不像他们想象中“柔弱”的小妇人。
她穿了一身半旧的皮甲,外着一件红色罩袍,罩袍在风中剧烈地抖动,却不能令她的身形摇晃哪怕半分。
腰间佩戴的那柄长剑比之一般的汉剑要长出几分,因此确实显眼。
但比起那柄剑,更令人感到压迫的是这位年轻将军的眼神。
她的声音并不清越,甚至带了一丝嘶哑,即使她尽了最大的嗓门开口说话,又将一只手聚拢在嘴边,士兵们还是需要聚精会神才能在狂风中听清。
“孔北海将你们托付给我,从今天起,你们要跟随我的旗帜,令行禁止——”
士兵们对此并不意外,于是目光又转向了那位北海名义上的主人。
孔融就站在她的身边,高冠博带,那衣袖的确是太宽大了些,因此拽得他在风中左右摇摆。
而陆廉的身形却依旧像一柄剑。
“诸位将士,”她讲完了军规之后,又大声说道,“我是从徐州而来的,你们也许听说过,徐州遭受过怎样的苦难,城池、村庄,都被他们付之一炬。”
他们的确听说过,曹操的军队曾经过东海与琅琊,当他们离开时,留下的是一地的战火与断壁残垣。
“战争的确是这样的,曹操是这样,袁谭也是这样。”她说道,“你们是北海人,因此站在你们身边的不仅是你们的乡邻,你们的同袍,更是你们的兄弟。”
说得不错,这些士兵都是北海人,因此经常有一行一伍都是同乡,同村,甚至同宗兄弟的事。
当她如此说时,那些提着长.矛,拎着藤牌的士兵便将矛柄顿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带领你们出征,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你们,而是为了你们的兄弟,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妻儿,你们的家园!”她说道,“我要你们与我并肩作战,是为了将袁谭赶出你们的家园!
“你们想看到家园燃起熊熊烈火,父母乡邻的尸体堆积成小山的模样吗!”
她注视着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里是你们的故乡,为它而战!”
孔融一直在旁边注视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讲。
直到传令官挥动令旗,士兵们开始有序地向营外而去时,这位名士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直觉地认为孔融有什么话想说。
……应该不是关于军事方面的,因为孔融在这方面基本是0分。
但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孔北海有什么指教吗?”
孔融摸了摸胡子。
“我这个人,虽志在靖难,却才疏意广,只会高谈,谈不上什么指教。”
……啊这。
“但我的确有话要对辞玉讲。”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严肃。
“请说?”
这位鬓发间已经有几分星霜的文士望向行军的队伍,“自古以来,有人以德行治天下,有人以暴力治天下,我曾以为威天下不当以兵革之利,而应以道胜之。
“但自讨伐黄巾以来,我屡战屡败,为人笑柄,”孔融声音平缓,语气里却透着一股苍凉,“我曾以为这是末世,圣贤的美德已经没有了用途,我也不当再抱有什么希望。但北海两次危难,前有刘使君,后又有你来襄助。
“所以,辞玉这一役,一定要得胜归来。”这位北海国相微笑起来,“你非救北海一郡,而是救道义于万民。”
当他将话讲完时,没等她有所表示,孔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他那双已经缠绕着鱼尾纹的眼睛向上看去,她也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
太阳出来了,云层间洒下一道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