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使君!不可!”
臧霸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又皱起来了。
不错,他的确是东海郡守,但这个郡守是曹操上表请封的,他三番五次当着刘备的面辞而不受,最后虽然在刘备的坚持下勉强受了这个郡守之衔,却不许亲近之人这样称呼他,以表示自己的谦卑。
但不代表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时,不会有一点点得意。
跑过来的这人是陈衷。
臧霸不能说不喜欢陈衷这人,毕竟这个年轻人品行端正,言谈举止风度礼节毫无纰漏,但臧霸只要一想到下邳陈氏如日中天的那副架势,心里就很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听说他将堂弟送到陆廉军中,陈家竟然也立刻送了这人过来,臧霸就更不得劲了。
但他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且十分亲近地开口。
“子庸何事?”
陈衷跑过来,甚至来不及下马,只是在马上一拱手。
“匈奴人不久必返,咱们还是速速回去为上!”
“速速回去?”臧霸下意识地反问道,“为何?”
“臧使君细想,匈奴人远远地射杀了那几十头牲畜之后,我军若是继续向前,必定要将那些牲口原本驮负的粮食放在其他牲口上,是也不是?”
臧霸皱了皱眉,“不错。”
“匈奴人若是再度返回,又射杀一些牛马呢?”
“那就再将……”臧霸怵然而惊,“不错!”
他们是运粮的辎重车队,牛马驴骡这些牲口都已经负担了不少粮草才出发,匈奴人杀一次牲口,其余所剩牛马自然要增加不少负担。
匈奴骑兵不会冲进泰山军的攻击范围,他们只会远远骚扰,不会消耗一个骑兵,却能慢慢将这支辎重车队的牲口杀绝。
到那时他们还要怎样运粮?
一支疲惫的,困于原地的,失去了所有交通工具的车队的下场,岂不是一眼可见?
“那些死掉牲口所负辎重,一概丢在原地!”臧霸厉声道,“后军改前军!立刻回剧城!”
“是!”
“是!”
“阿兄!”堂弟大急,“陆将军怎么办!她岂不是要挨饿?!”
“你若是不想让她挨饿,”臧霸说道,“就想出些办法,将这支匈奴骑兵除了才是!否则你运一次,他们截一次,你又待怎样?!”
于是小臧将军那张毛茸茸的脸上便显现出十分委屈的神气,看得连陈衷也有些可怜起来。
“我们这就派信使去告知陆将军,共同商议当如何行事。叔豫勿忧,陆将军出发时携有一月粮米,若是缺粮,去千乘便是。”
小臧将军想了一想,忽然问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千乘便有粮吗?”
当信使马不停蹄地穿过青州大地,前去寻找他们的将军,并且准备呈上这个相当不幸的消息时,这支三千北海兵,三千民夫,总计六千余人的军队已经行至广饶,正在安营扎寨。
这位小陆将军虽然是个女子,治军却十分严格,每日扎寨时,栅栏要怎么建,壕沟怎么挖,尖刺怎么摆,她都会细心地一一检查。
除却这些之外,雨天里弓箭是否保养得当,太阳下矛杆会不会开裂,士兵的草鞋有没有及时更换,凡此种种,她都十分关心,甚至令士兵私下里偷偷议论,觉得这位女将军管得有点儿太宽了。
尤其是营中连随地解手都要严查!
凡是在取水点附近解手的,一旦被抓住,都要打二十军棍!
这是什么道理!大晚上的起个夜也必须要去固定的茅坑旁解手!这大冷天的夜里,冷风一吹,浑身都直打颤,还要跑那么远!这是什么道理!
但陆将军就是很认真地在抓这些事,导致人人都有一点小抱怨。
毕竟在孔融的麾下待得久了,那位才学名闻天下的孔使君不惯俗务,这些小事都是下面的小军官自己决定,大家一起图省事罢了的。
因此陆悬鱼接手了这支军队后,感觉十分的不趁手,她需要花大量时间给这些郡兵的坏毛病纠正过来。
……比如说饭前便后要洗手,比如说大小便必须在固定位置,尤其不能污染生活用水。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所有细枝末节上的疏忽都可能引发瘟疫。
瘟疫会毁灭一支军队。
当然,也不是说只有瘟疫会毁灭一支军队——她在心里这样说了一句冷笑话。
田野与丛林一天比一天翠绿,春风也渐渐和熙。
她巡视了一圈士兵们安营扎寨的琐事后,很想回中军帐休息一下,毕竟行军时大约凌晨四点就要起床,现在困倦得很。
但她闭上眼睛时,脑内的沙盘在慢慢地复原战场形势。
她与袁谭的军队渐渐接近了。
袁谭无视了千乘,继续向着剧城而来,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