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羞怯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都是阿兄给我的,”他说,“既至岁除,就都挂出来给将军看看!”
陆将军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肩膀上,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算清越,而是有些沙哑,下令杀敌时听起来格外冰冷,但待自己的亲友故旧时又格外柔和。
于是一旁的陈群陈从事的脸就更黑了。
“那我走了。”他站在马车旁边,却不上车,而是这样说了一句。
陆将军收了笑声,“好,我就不送长文啦。外面冷,叔豫,你快进来吧,咦你带了什么礼物?泰山的豆腐干吗?好呀!我听说你们那里的豆腐细嫩极了,晒出来的豆干也自带了香味,不管切丝还是……”
她就这样带着他进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臧悦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白雪里的陈从事。
他总觉得那身衣着……也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这样收了臧悦的一大包豆干,一心一意都在思考晚上该怎么吃这特产时,黑刃冷不丁开口说话了。
【又过了一年。】
【嗯嗯。】
【我觉得,我必须诚恳地跟你谈一谈。】
她在炒豆干和炸豆干之间没有想得很明白,于是只随便敷衍了几声,【嗯,嗯,谈个什么?】
【……比如说,你的情商?】
【它早就喂你吃了,你看不是很值得吗?】
【……但现在它对你来说逐渐变得有用了,你没有发现你身边的异性多起来了吗?】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多或是少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吧?】
【但是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什么变化?】
【虽然我没有具现化某些人好感度的能力,但我觉得你的认知一直以来是有问题的,最近这个情况变得严重了,】黑刃警告了一声,【请你严肃地想一想,这会产生什么后果?】
她没忍住,掰了一块豆干下来,【后果?】
【人的表象和内里是不同的,我们假设如果某一个人,某一个对你十分在意的人,获得了高维的能力——】
陆悬鱼觉得今天的黑刃特别多话,但她一点也没有多想,而是张开嘴将那块豆干咬了下去。
【他能选择时间和节点之后,】黑刃的声音还在继续,【会发生什么呢?】
当陈群走下马车时,他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起来。
他今天的确精心打扮过自己,并且也找到了一个十分完美的借口登门。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态度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敷衍!
如果说这样还不能令他感到气愤的话,臧霸那个从弟登门时陆廉的表现——他的表情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难道她看不出来他那身不成体统的打扮有什么暗示吗!
她竟然还迎了他进去……竟然还品评了一下他带来的那包杂货!
想到自己送来的是千辛万苦寻来的某卷兵书孤本,再想想自己今年连家都没回……陈群觉得委屈极了。
方履踩在冰雪里,凉意透过鞋底传了进来。
他刚想疾行走进室内时,什么东西飘了下来。
那是一瓣桃花。
绯红色的花瓣轻柔得几乎让人无法触碰到它,似乎只要稍微一用力,便会碰个粉身碎骨。
……时值岁除,北海哪里来的桃花?
他惊诧极了,想要四处探看一圈时,忽然见到有人走了进来。
这不是孔融为他准备的那座小小院落,这是……下邳的州牧府。
有人在窃窃私语。
“到底还是年纪小,行事孟浪。”
“孟子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也不值什么。”
“话虽如此,到底是别人家的妇人,使手段掠来也就罢了,不该闹得这么满城风雨。”
“谁知道那人竟能找上门来的?可见陆辞玉那些亲兵也是怯懦,早该堵了嘴绑起来,让吕布的人给他带回去。”
“人家毕竟夫妻一场……”
“我听说,那果然是个美人儿?”
“能引得小陆将军兴了这般风浪,恐怕不止是美人吧!”
于是话音戛然而止,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
那几个人端坐在席子上,衣冠作名士打扮,全然看不出皮囊下是这样龌龊的心思。
他走进去时,不免冷冷地瞪了他们几眼,而后方才寻了自己那张木枰坐下。
陈群已经完全想起来,这是去年年初时发生的事。起因是陆悬鱼来下邳时携了个妇人,大家原以为不是妻也是妾,后来那妇人的夫君登门来找,众人才知道那妇人是嫁过人的,不知被陆悬鱼使了什么手段,令其离了丈夫,跟她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