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她穿了蓑衣,跟几个军官聊了聊,又发了发牢骚之后,决定去寻一个睡觉的地方。
她知道哪里有地方睡觉。
军需库的帐篷前有士兵值守,见到她走过来,并不意外,立刻替她掀开了帘帐,请这位泥人一般的将军可以走进去。
其中一个值守的是跟着她从平原一路过来的老兵,因此还特别不见外地提醒了一句。
“将军,脱蓑衣时小心些,莫将雨水打在弩机上,”他说,“那个可贵,田主簿花了不少钱哪。”
“……我知道,”她嘟囔了一句,“我的钱!”
老兵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太相信,但明智地没跟将军较这个真。
里面有一点灯光,她以为是换岗的士兵进来休息的缘故,但当她抬起两只泥脚走进来时,立刻被噎了一下。
那一排排的弩机、一排排的马槊、一排排的手戟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铺了张草席,上面放了一碟盐豆子,一只陶杯,旁边还有一个陶罐里波光冉冉,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
看她的目光望向那个陶罐,张辽立刻嚷起来了。
“不是酒!”他说,“只是一壶茶汤!”
“确实如此,”太史慈也立刻跟上,“将军要喝一点吗?”
她张张嘴刚想说话时,太史慈已经从席子上爬起来,干脆利落地来到她身边,替她卸了那件蓑衣。
于是旁边坐在席子上,也正准备起身的张辽似乎脸色有点尴尬,只能伸出手去,在空中随便地挥了一下。
“子义,小心雨水,”他说,“这些长短兵器防护已毕,若是沾了水,又要重来一遍。”
下着雨的夜里,跟两个好朋友坐在一张席子上,吃个盐豆子,喝点茶汤,虽然没有喝酒那么有意境,但她已经觉得很治愈了。
“我感觉有点麻烦,”她捧着喝光了茶汤的空碗,小心放下,“该怎么办,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同样把帐篷让了出来的两个人看了看她,“辞玉宽仁,这几顶帐篷给了流民也没什么。”
“但我说的不是帐篷。”她说。
张辽脸上的无所谓转为了一种更加冷峻的神情,而太史慈脸上的表情几乎也是如此。
“孙子曾言,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太史慈一字一句道,“可烦也。”
“我知道这是孙策使得坏。”她嘟囔了一句,“这个坏笋,缺德透了。”
“孙伯符知道将军爱民,所以用了这样的计策,”太史慈说,“将军不能中计。”
她话到嘴边,想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在嘴里哼哼两声,又看向张辽。
“辞玉须细想,”张辽的神色更加严肃,“广陵郡的庶民何辜,陈元龙又何辜?他们要筹备关将军的军粮,要供给我们军粮,现在还要负担起这些流民吗?”
“如果将军不能平定袁术之乱,”张辽最后这么说道,“只会有更多的流民背井离乡,饿死路边。”
【为了更大的目标,放弃这些人吧。】黑刃这样说道,【你是个将军,不是慈善家。】
【我能不能从世家手里抢一些……】
【你有时间,有余力,大可以试一试。】
【……我不管他们吗?】
【即使你不管,仍然会有很多,很多,很多人到达广陵。】黑刃的声音里不掺杂半分感情,【多得超出陈登的承受力。】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草虫立刻跳了出来,在月下疯狂地鸣叫歌唱起来。
“我得出去走走,”她这样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我自己出去走走就行。”
坐在她身边的张辽似乎很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太史慈给他夹了一粒盐豆子。
雨停了,但除了她之外,士兵也好,流民也好,是不许随便出帐篷的,内急一般就在帐篷里用陶罐解决了,非要出帐必须得喊值夜巡逻的士兵。在营地里四处走来走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而少数几个睡不着的流民也只是在帐门处向外探头探脑,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这样在营中随便走过,想要静一静心,散散步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十分惊喜的女声。
“佛陀!是佛陀!”
……………………都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笮融搞的浮屠教教徒们也四散去当日子人了,她就很少听到有人这么喊她,猛一听还浑身一激灵。
但那个女人立刻从帐门旁跑了出来,也不顾及刚下过雨,一地的泥泞,立刻便跪在了泥里,诚心诚意地准备给她行个大礼。
……她就赶紧伸手去扶她,将她阻止住了。
“你快起来,”她说,“地这么泥泞,河水又浑浊,你怎么洗手洗脚呢?”
女人抬起头来,满脸惊喜地望着她时,陆悬鱼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