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东海泰山军的昌将军自开阳出发, 来剧城拜访田豫时,田豫正拿着一卷青州诸郡县士族阀阅事的竹简在发呆。
他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郭图,但他已经隐隐猜到袁谭身边这位谋士的意图, 因此当昌豨说明来意,尤其说明了臧霸见到了来自平原的使者后,田豫一点都不感到惊奇。
“袁谭这一手倒是精明,”他这样说道,“剧城修缮数次, 城高墙厚, 兵精粮足,他硬攻不能得手,若只围困孤城, 谁知道数月间战事将起何种变化?”
“曹操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主公现下回到下邳, 修整兵马, 难道不能击退曹操?袁谭若当真围起城来,到时便是骑虎难下!”
况且他若是围城,田豫自会隔绝内外,不令城中士族受到外界讯息。
但现在来这一手就十分精妙了。
他现在自然还不能关闭城门,那些自平原而来的使者便会源源不断地进入剧城, 与城中士族暗通款曲。
“我不担心袁谭围城, ”田豫慢慢地说道, “但李傕郭汜祸乱长安时,长安城岂不比小小剧城坚固?”
长安城破, 非因外敌,而是内贼作祟!
昌豨十分意外地看了一眼田豫。
这位年轻文士生得并不高大健壮, 因此看起来更似运筹帷幄的谋士, 而不像真正能够提剑领兵的武将。
臧霸临行前暗示过昌豨, 要他将青州士族中有些蛇鼠两端之辈的事提醒田豫一下。
提醒一下,但不要多言。
因为臧霸也并不清楚青州到底哪些士族与袁谭有私,又有哪些人仍然忠于刘玄德,而想要找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其实很不容易——毕竟他们不会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
如果田豫在城内大肆搜查,只会令此时本已紧张的局势更加草木皆兵,甚至可能令更多人心倒向袁谭;
但如果田豫不抓出他们,等袁谭围城时,这些人说点丧气话,或者是将城中讯息想方设法传递给袁谭都是小事,更有甚者还会偷偷集结私兵部曲,攻击守军,打开城门。
但这件事只能田豫自己来做,臧霸作为外人是不能置喙的。
好在听到了田豫这句话,昌豨有些放心了。
“一切须得小心,”他说,“若是北海士族不能齐心守城,剧城危矣。”
田豫那张略有些苍白而瘦削的脸似乎微笑了一下,他甚至十分谦和地垂下眼帘,于是眼睫毛轻轻地扫落了一片阴影盖在眼睛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自然能令他们心齐的。”
陆白走进府中时,昌豨已经离开去休息了,而田豫还沉浸在他的思绪之中,倚在案边,一只手握了一支笔,另一只手握着一卷竹简,似乎在那里看,但又完全没看,静得好像一座石像。
但阳光未曾洒在这一小片竹席和案几上,因此显得阴影中的这位年轻官员的脸有些阴沉。
陆白犹豫地叫了他一声,田豫才清醒过来。
“女郎这是从城墙上刚刚回来么?”他十分和蔼地笑了,“辛苦了。”
陆白微微地皱了皱眉。
她自从建了健妇营,成为阿姊麾下的一名小小校尉之后,偶尔也会阿姊身边这些男子打交道。
他们对阿姊大概是既敬且爱的,因而待她多少就带了点“这是辞玉家的小闺女,需要好好照顾”的目光。
比如说田豫此时看她的神色,不管她是健妇营的将军,或者是后宅里日日纺织的闺阁女儿,都没什么区别。
这意味着她讲的话想要让他重视起来会有一点难度。
“崔寿投袁谭了,”她决定开诚布公一些,“先生知否?”
果然田豫那和蔼而又宽柔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
“这是什么话?”他轻轻地问道。
“他那一支原本便是博陵崔氏的分家,”陆白继续说了下去,“前几日崔邈来寻过他,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背叛了阿姊。”
田豫沉默了许久。
“女郎警醒,将军必定欣慰不已。”
“我警不警醒,没有什么值得阿姊欣慰的,”她说,“我们得守住北海,阿姊才能欣慰,那一日,我——”
“女郎的话说得不错,袁谭大军传闻旬日间便会开拔,”田豫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淡然,“听闻诸葛小先生又改了一批弩……”
“……先生!”
田豫抬起眼看向她,“女郎何不去演练那批轻弩呢?”
她仍是被当做小女孩儿看待了吗?
虽说她的健妇营迄今为止一直在辖地内巡逻,从不曾打过什么攻城略地的大战,但这些女兵日日操练,夜夜警醒,不曾有半分懈怠!田豫这样的神色,分明是看轻了她!
比起那个天天待在学宫,优哉游哉同一群名士在一起,根本没有备战的紧迫感的孔融,田豫已经是她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