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支诱兵该调出多少人, 谁领兵,又该怎么走,大家有不同的看法。
陆悬鱼觉得洪泽湖遍布湿地沼泽, 她的兵难走出去, 于禁的兵自然也难进来,不存在什么分兵之后于禁绕到洪泽湖的西南方, 从后面偷袭他们之类的担忧。
既然没有被分别击溃的危险,再加上于禁防的就是她, 那自然该由她领兵。
但是大家立刻就反对了她的意见。
“区区一个于禁,何劳将军?我领三千兵马便是!”这是太史慈。
“战事须臾间便有反复, 若于禁当真出城, 将军与关将军合力取了淮安岂不更妙?”这是徐庶。
“子义领兵是惯了的,勇武亦不在诸将之下, 辞玉何必疑心?”这是张辽, 想想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她可能听清楚了,也可能没听清楚。
但她还是得抗议一句,“我的伤全好了!”
大家的眼神好像转来转去了一下,全然没在乎她在嚷嚷什么。
营中尚有六千余人,太史慈原本认为只要带着东莱兵走就可以, 但她有点不放心, 还是替他挑挑拣拣一下,选了那些看起来没伤或是伤势轻一些,状态也好一些的士兵。
士兵们穿着肮脏而破旧的布衣, 沉默地扛着旌旗与武器, 跟随着太史慈, 在阴云密布的秋风里排队走出营寨。
他们的样子看起来疲惫又萧瑟, 但如果转头看一看辎重营里跟随着他们出来的民夫, 又令人觉得这些士兵的确状态也还不错。
陆悬鱼从来不吝啬给民夫发粮发布发赏赐,但这些民夫要扛米面粮草,要担碎石来修整土路,要推一车接一车的辎重,还要在车子陷入泥坑时费力地刨一刨泥坑,将它拉出来。
但真的完全放弃辎重是不可想象的,别的不说,这上面的油布帐篷是保证这些士兵不用露宿丛林的基本,还有那些扎营挖坑起栅栏的工具,还有那些桐油与吃饭的家伙,林林总总,都需要装车带着。
而运送辎重是一件再苦累不过的活计,因此发他们再多的布料,他们也不舍得裁剪成新衣服。
于是秋风萧瑟下,这些民夫一个个衣衫褴褛,有人光着两条胳膊,有人光着两条腿,还有人干脆□□着上半身,也就这么沉默地推着小板车出发了。
“辎重带得不多,只有不足十天的粮草,”徐庶站在她身边,这样解释了一下,“这些车子到时候都可以丢掉。”
“他们呢?”她忽然说道,“那些民夫呢?”
徐庶看了她一眼。
“这里是徐州,我已经同他们说了,”他微笑着说道,“除却被于禁坚壁清野的数十里外,只要往北走一走,便有村庄可以容身,等攻下淮安,聚拢兵力时,他们便可以复归。想来有太史将军在,于文则也没有余心余力为难这些民夫。”
她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完了这一句,她感觉似乎没什么可再叮嘱的了。
太史慈是领惯了兵的,又有张辽的骑兵远远地跟在后面,断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哪怕赢不得于禁,全身而退应当不难。
于是那些士兵的棕褐色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慢慢地褪去,变成了模糊的一道痕迹,最后与远处沼泽中氤氲的水汽化为一体。
也许是天气有点冷,也许是伤势真的没有痊愈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那一仗之后,这个世界似乎慢慢失去了颜色。
尽管他们一路旗开得胜,几乎称得上高歌凯旋,她在行军途中也不会吃到什么苦——她总是要求从军官到士兵,标准尽量统一,朴素一点,但她平时的用度仍然是普通士兵难以比拟的精细——但她仍然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迟钝。
那不是来自于身体的,而是来自于心灵。
军士们采摘了湿地里的野果,洗干净了装进箩筐里送过来;又或者捞上来一尾鲜鱼,熬了鱼汤端上来,那些原本都是有滋有味,令她所喜爱的食物渐渐失了滋味,变得乏善可陈。
她似乎逐渐听不见夜晚草虫的鸣叫,也感受不到难得某个晴朗夜晚里,挂在高天之上的月亮的光华。
……但这应该没什么关系。
只有她的脑海过于寂静这一点,是真的令她感到有些不适应。
那把见到过她最慌乱、最狼狈、最丑陋一面,掌握她所有秘密,也知晓她所有心思的黑刃,短暂地陷入了沉睡之中,从此没有再出过一声。
她应当惬意地享受这种宁静,但她站在这座嘈杂的军营里,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寂寞极了。
不过这样的寂静没有持续很久,在太史慈和张辽都离开的第三天上,有士兵通报说,徐元直先生似乎有事,想来中军帐寻她。
……但并不是什么正经事。
“在下自荆州一路赶来时,太过匆忙,没带上自家的茶饼,”款款走进来坐下的徐庶这样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