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县府里的贵人来估一次家赀,免不了带走两只鸡,一头羊什么的,今年换这样的贵人来,她家这房子估给他也不够哇!
那个郎君走到了他家破破烂烂的篱笆前。
还好,还好,家中妇人素来爱干净,不似那等邋遢的女人,污物懒得倒去沟里,直接往路上泼,甚至为了今日之事,还特意洒扫了门庭,干干净净。
因此郎君还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家收拾得很好,很整齐。”
他受宠若惊,觉得自己很该说点什么,但还是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额头抵在了泥土里。
“抬起头来,”旁边那位贵人说道,“使君在同你说话。”
“是,是。”他小心抬起头来,“使君,我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说完之后觉得还不够,慌慌张张又加了一句,“我家那两只鸡在屋后,不曾想要瞒过贵人!”
……好像说得也不对。
因为跑出来抱着孩子跪在他旁边的妇人瞪了他一眼。
使君倒是笑了。
“起来说话。”
这位姓田的使君远看是个温文尔雅的模样,离近些却在眉梢见了一道疤,那几名骑士又称他为“将军”,竟还是个带兵打仗的!这就更令人吃惊了。
但使君仍然是很和气的,先问他家几口人,这一冬如何度过,又问他家春耕情况如何,种子好不好,雨水足不足,肥料够不够。
待他领着使君转去屋后,给使君看他家那几只肥鸡时,使君竟然还伸手去摸了一把!
他连忙将那几只鸡拎起来给使君仔细看!
“夏天快到了,”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郎君拍了拍手上的鸡毛,“须得经常清理鸡圈,小心鸡瘟,更要小心时疫。”
……使君还懂怎么喂鸡的!
……不对!重点是使君摸了他家的肥鸡!
媳妇悄悄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于是这个汉子立刻就明白了。
里长若是抢走了他家的鸡,那算是倒霉;
府吏若是拎走他家几只鸡,那算寻常;
但这一位明显是真正的贵人!使君啊!郡守啊!待他这样和气,这样从容!想一想,请郡守吃几只鸡,自家也与有荣焉啊!
何况说不定使君这样身居高位,又宽厚待人的贵人一高兴,还能赏他些什么!
说干就干。
“不是小人夸口,县城中养的鸡,多半也没有小人家的肥美,”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这几只,小人给使君带上如何?”
他这样问的时候,那位年纪并不大的使君很吃惊地睁大眼睛,似乎想笑,但没有笑出声。
……又有马蹄声传来。
里吏、府吏、使君,还有那几个骑士一起望了过去。
……这次来的人没有使君那么顺眼,是个一身旧衣的年轻士人,看着一脸穷酸样,偏还骑着一匹不见一丝杂毛的壮硕黑马,毛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马不见奔驰,马蹄下也不见尘土,溜溜达达地过来了,还没到他家的小院子前,远远地扯着似乎喊哑的嗓子就在那里嚷嚷!
“田使君这是准备抢谁家的鸡呢?”他似乎又开心又嚣张的样子,“可让我逮到了!”
府吏连忙上前一步,大喝一声:
“尔是何人?!贵人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无礼!”里长也跟着嚷了一句!
……他要不要也跟着喊一句?
媳妇猛地用胳膊肘又捅了他一下。
“你看使君那几个随从!”
使君身边那几名亲随见了这人倒是并不愤怒,脸上都露出了怪相。
……似乎想笑,又不敢笑。
但最后还是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让出一条路给他们的主君。
两千石的郡守上前去,很自然地扯住了那匹马的缰绳,为这个人牵马。
马儿很明显还对他颇为熟悉,舔了舔他的手。
……年轻人跳下马来,见他们还在傻愣着,还心情很好地冲他们挨个摆了摆手。
“我同他说笑呢,”他说,“我知道我们田使君下馆子是一定要付钱的。”
田使君脸上略有一点尴尬的神色,但仍然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欣喜,“将军如何亲至?”
“听说你累倒了几个督邮之后索性自己跑到乡下来,”年轻人笑道,“正好我来千乘看一看城防修得如何……你吃不吃烤鸡?我这门手艺很不错的,小郎和阿草隔三差五就嚷嚷着想让我烤给他们吃!我去给他家的鸡买下来吧!”
那几只肥鸡最后到底没活过这一天,被捆了交给那个年轻人带走。
它虽命运多舛,但还是给自家狠心的主人赚到了三倍于普通肥鸡的钱。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一家子默默望着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