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愉快了!
陈群的滔滔不绝渐渐就转了一个小弯,夹带了一些微妙的私货。
“我虽在北海,偶尔也会听闻袁本初麾下谋士者众,纵有国士之材,也不免受人攻讦,”他十分真诚地望着面前的好友,“友若之才,十倍于我!若是能来北海……”
荀谌抿着嘴,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直听到陈群终于不装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从席子上端起茶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长文既真心待我,我不能不剖肺腑。”他说,“我与纪亭侯相识,远在长文之前。”
陈群脸上的笑容停滞了。
“友若如何会与她相识?”
荀谌的目光又一次悄悄地避开了,脸上也淡淡飞上了一抹绯红。
“长文是我挚友,我自然是不瞒你的,那还是数载之前,我赶路时遇了流寇,蒙她相救,又留我借宿……”
陈群愣愣地看着他。
眼睛里写满了“我不想听下去了”。
但荀谌还在那里继续情真意切地说。
“我曾向她求亲……”
眼前的友若再也不是那个从小结识,温文而又机敏的好友。
他突然变成了一只怪物。
还是一只长得漂漂亮亮,穿得也漂漂亮亮,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气的怪物。
陈群悄悄地将手指伸向了草席,掰下了一根草棍儿。
……他再也不想挖袁绍的墙角了!请这位来使哪来的回哪去吧!
在荀谌和陈群进行浓茶风格谈话时,陆悬鱼正对着沙盘发呆。
她的沙盘做得很细,因此在广陵、庐江、淮南作战的时候,总能给她提供一些思路。
……但在青州就不行。
整个青州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中间被暂时安稳的黄河隔开,所有的城池都近乎孤城。
其中也有一些丛林能起到阻隔视线的作用,但无法隔绝道路。
她就这样瞪着这个平整的沙盘看时,太史慈走了进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罐子,见她那样出神,便问了一句。
“怎么了?”
“……嗯,你知道荀谌来了吗?”
“孔使君似乎要举办一场酒宴,不过只请学宫的几名文士。”太史慈说道,“怎么了?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我想不通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太史慈站在那里也愣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走到她身边,将那个罐子放在一旁。
一股热腾腾的油脂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新出锅的点心,”他笑道,“辞玉大可以一边吃,一边想。”
“荀谌说替袁绍三子而来,想与主公结亲,”她说,“我一点也不信,而且这个亲结了也没什么用。”
“为何?”
她慢慢地回忆当初在雒阳见到的那些事,“袁隗在雒阳时,董卓必定抱着这样的想法,以为袁家人在他手中,袁绍袁术兄弟必然不敢大张旗鼓集结义师。”
但袁家几十口的性命,硬是换不回袁绍的心意。
……谁说这人优柔寡断的?
所以在陆悬鱼看来,这只是袁绍的一个借口。
“他已据青州,断然不能再往北打,向南除了兖州,便是青徐,他既手握二十万兵马,早晚还是要打这一仗的,”她皱眉道,“他到底在迟疑什么呢?”
太史慈递给她一块油炸糕,两个人一边啃,一边默默地看沙盘。
“他有二十万的士兵?”
“嗯。”
“那他岂不是要征发四十万,甚至是六十万民夫?”
她忽然看了太史慈一眼,又看了沙盘一眼。
“那他怎么运粮呢?”
太史慈和她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沙盘。
“他该在哪里囤粮呢?”
她记得清楚,他也记得清楚,袁谭第一次来攻青州时,双方与其说在打仗,不如说在打粮食。
太史慈烧了袁谭囤粮的厌次城,袁谭遣匈奴骑兵来断她的粮道,大家互有往来,一起饿肚子,最后远道而来的吃亏退走,坐地户获得胜利。
袁谭不过一万余人,她则只有数千,哪怕粮食被抢被烧,总还有办法四处就食想想办法。
……那么,几十万人的军队,要如何周转,如何存储,如何保护他们的粮仓呢?
“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烦恼,”她最后边吃油炸糕,边下了一个结论,“他其实可以少来一点人的,照样能殴打我们。”
“当真?”
“当然不是真的,”她比比划划,“子义不知道么?我现在已经是天下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