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
“那咱们可得警醒些!回去我得告诉妇人一声,家里的粮食且收好了!”
的确是要收好的,因为逐渐有流民来了。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着双脚,仓惶而痛苦地逃到了东郡的地界上,他们与以往那些雒阳和长安的百姓不同,他们还没有麻木,没有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因此他们会走一步,回一下头,看一眼已经辛苦耕种了数月,还差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的麦田。
他们甚至看着看着,就会忽然跪在地上,向祖宗坟茔的方向用力地磕头,泣不成声。
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在一路走,一路哭。
“有没有好心的贵人,”他们这样哭着问路边的商贾,田里的农人,“有没有好心的将军,他们能不能帮帮忙,救救我们,帮我们赶走那些溃兵啊?”
“我们都是好百姓,”他们的嗓子都要哭哑了,“我们的田里还有麦子啊!就快熟了!”
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臧洪自己也不能。
他已经写了数封文书给袁公,想要出兵河内,帮吕布和眭固平乱,解救百姓于水火。
但过了许久,许攸才替袁公回信给他,说袁公最近身体欠佳,这事还要再商讨一下,才能给他一个回复。
比起当初听闻董承攻破兖州时,袁绍派人连夜飞马传书,要他出兵协助曹操的效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臧洪因此明晰了主公的态度和立场,只下令各县官吏,尽心尽力去安置那些百姓,再不提出兵的事。
荀谌就是在此时来到东郡的。
荀谌与臧洪并不算至交好友,但他每次去兖州,或是从兖州返回时,总会特地登门拜访。
荀氏子似乎都有这样的本事,远看似乎端正疏离,自有和而不亵的风度,接近时又觉得和蔼可亲,相逢倾盖便可语终日,甚相亲。
因此这次荀谌出使青徐后,又特地绕了一圈从东郡返回冀州的路线也令臧洪感到十分高兴,他很乐意和这位士人喝喝酒,聊聊天,诉诉苦。
如果荀谌的嘴巴不那么严,能将他的牢骚带去邺城就更好了。
婢女悄悄走过来,斟满了主君手中的酒杯,臧洪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微微泛着乳白色的酒液注入酒盏,于是荀谌也趁这个时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臧洪。
“子源公似是憔悴了。”
“忧心天子,食不能下咽,夜不能安寝,故而憔悴。”
青年轻轻地点了点头,“子源公是担心河内兵乱?”
“我是担心主公。”
荀谌脸上的笑容淡去了。
他这一路出使,似乎冷不丁就能遇到一个让他笑不出来的人。
臧洪身材魁梧,又有美须髯,性情豪爽大度,一见便令人生出结交之心。
熟悉之后,更觉得臧洪不仅有雄气壮节,是个豪杰义士,而且臧洪接人待物,言谈举止又都处处为旁人着想。
……与陆廉那种“我陆悬鱼今天就是存心要让你破防”的聊天风格迥然不同。
但他是真心让荀谌感到担忧,因此笑不出来的人。
臧洪是个坦诚而直率的人,他心里觉得有这样的一个道理,或是忠君也好,或是爱民也罢,或者就是不能背叛朋友,反正他觉得这道理是对的,那他就移山填海,也要这么去做,九死而不悔。
……这位东郡太守某种意义上,和陆廉还有点像。
但他们的主公却一点也不像。
“最迟不过今冬,雒阳恐将粮尽,生民嗷嗷,入陷水火,”臧洪问道,“主公为何不许我送粮进京?”
荀谌笑了笑,正准备寻一个温和的理由来说服他时,臧洪忽然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主公……”这个大汉痛苦而纠结地望着来客,“还是汉臣吗?”
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
荀谌当然也可以用一些委婉而模糊的话语来哄骗这位太守,他很擅长此道。
但他忽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因为臧洪并非莽夫,有些事,“行”比“言”更加直白。
“你知道张杨是怎么死的吗?”荀谌最后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这个问题。
臧洪拿起手中的酒盏,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洒在案前的地面上。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些酒液流淌在木板上,再顺着缝隙渐渐消弭,只留下清淡的水痕。
他的态度也很明了了。
“子源公不该作此想,”荀谌不得不更直白地劝他一句,“更不该如他一般行事。”
“友若,你自出仕以来,”臧洪问道,“认不认识哪一个……行事无愧于天地的丈夫?”
荀谌忽然愣了。
他自然是认识那样一个人的,虽然不在冀州,但他要是想,也可以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