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略有不解,于是陶升从那些遗憾的幻想中脱离出来,叹了一口气。
“荀从事……”
“唤我友若便是,”他微笑着请他坐下,“稚伯这几日皆在城外营中,今日来见我,却如何有这样的心事了?”
“友若……”陶升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我今日进城,见城中许多戴孝之人,皆在劳役之中……”
荀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叹了一口气,看起来也很是忧伤。
“我亦知此事,”他说道,“我已送信给邺城,说范城士庶一片忠心,请主公免去范县今岁赋税徭役。”
陶升的心中一喜,“当真?”
对面文士苦笑着望向他,“我纵用兵使诈,亦不至于这般欺瞒同袍。”
这个皮肤黝黑的武将不安地动了动,“是我错怪了你。”
“我征发民夫,整修城防,实是迫不得已,”荀谌说道,“已有俘虏告知,陆廉亦在二张军中。”
这个消息并没有令陶升感到惊讶,他当然是听说过陆廉的,刘备麾下的名将,朝廷亲封的纪亭侯,并且还是一位年轻女郎。
“她在军中又如何?”陶升奇怪地问道,“兵马还是二张的兵马,刘备又未曾亲至,友若何以这样戒备?”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荀谌。
直到僮仆端上了热茶,话题才又一次继续下去。
“我听说,青州孔融改进了纸张,又制出了印刷之术,”荀谌说道,“传闻皆有陆廉的功劳。”
陶升没明白这与荀谌坚壁清野有什么关系,便直率地追问了一句,“这又如何?”
“丝贵而纸贱,稚伯知否?”
“自然是知道的。”陶升点了点头。
“若将来中原各地,都有纸书,且物贱如泥,”荀谌在意地看着他,“又会如何呢?”
“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连黔首都能读书识字?”陶升吃了一惊,但立刻变得高兴极了,“经籍里说上古时候,人人读书明礼,说的便是这样的治世吧!”
荀谌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这样的青州,这样的陆廉,难道不值得重视吗?”
陶升恍然大悟。
“友若高见!为我所不及!”
这位出身寒微,行事粗鲁的武将喝光了一杯茶后,很快就离开了。
但荀谌面前的茶还一动未动,因此散发着清幽而苦涩的香气,将这位谋士的面容笼罩在晦暗不明的雾气里。
大汉的天下已经打成了这幅模样,这一二十年间即使由哪位诸侯终结了战乱,也不可能给黔首太多读书识字的机会。
他们总得想方设法在土里挣扎,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但是在此之后呢?
若是黔首都能出来读书做官,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路边的老农也会讲几句揠苗助长的宋人笑话,纺线织布的妇人也会对儿子讲起孟母三迁的道理,牧童骑在牛背上,一边摇摇晃晃,一边读着书。
那不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未来吗?
但在那个美好的未来里,他在何处?
河北世家又在何处?
陆廉在青州如何整治世家豪强,要他们归还隐田隐户,冀州的世家还不甚了解,但十分在意她的荀谌却是一清二楚。
当陶升走进来时,荀谌原本正在给审配写一封信,想要劝说他停止与沮授的争斗。
但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觉得更应该写一封信给陈琳。
他极其清楚地看到,在刘备麾下任职的陆廉,已经是整个河北世家最危险的敌人了。
天色将晚,这样的时辰应该各自鸣金收兵了。
但显然对阵双方都没有这种自觉:
——既然已经打成了烂仗,那就这么打下去吧。
对于许多热爱兵法,尤其热爱纸上谈兵的人来说,总觉得“战场”是可以经过严密计算,精挑细选,从容布置,最后再请君入瓮的。
但对于张超和张郃来说,这场战争里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成分:
如果不是后路被抄,张超原本可以守在濮阳城下,与城上守军共同对敌;
如果不是孟岱自作主张,张郃原本可以与荀谌前后夹击,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歼灭这支疲惫而饥饿的兵马。
现在他们都不得不在这片田野上开始决战。
首先是孟岱的士兵,这些人应该是最惨的,他们原本是抱着冲过来捡便宜的心,想要靠金鼓齐鸣来吓走原本已经撤退的二张军队,却没有想到跳进了陷阱中。
当那些伪装成民夫的士兵亮出兵刃时,他们的士气就立刻崩溃了。
到处都是敌人!到处都是刀剑的寒光!他们又因为劫掠那些辎重而变得阵型松散,没有办法结阵作战!
但不知道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