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长心中的求生欲来回翻滚时,县丞又小声说话了。
“令长,要不咱们把城烧了吧?”
令长吓了一大跳,“干什么?!”
“咱们把城烧了,自然谁也看不出咱们降过敌军……”
“呸!你看看这满城老小,也好意思说这话!”
县丞又一次臊眉耷眼,弓着身子猫在火光下的阴影里,不吭气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车轮滚滚的嘈杂里,令长开口了:
“我心中有个计较。”
县丞精神了,“如何?”
“就算孟岱知道咱们降了敌军,又如何?他杀不杀咱们,他身为监军,失了这几万石军粮,主公面前,都要难看,”令长小声嘀咕道,“依我看,待敌军走了,咱们就赶紧写信给监军,他家大业大,若是变卖家产,凑个几万石粮食……想也不难!”
到那时将这笔账悄悄抹平,别人不知道这里丢过军粮,于是孟岱不用在主公面前丢脸,他们自然也不必背锅,岂不美哉?
至于敌军突然多出来几万石粮食……
瞎说什么呢!魏郡之内,一片和乐安泰,哪来的敌军!谁敢有敌军!
马车还在继续向前,火把也在慢慢延伸,一路向着濮阳的方向而去,如一条夜色中的火龙,短暂地将周遭照亮。
那位押送粮草而去的将军一定是很高兴的;
满城的百姓见到这支敌军除了带走军粮之外,对平民倒是秋毫无犯,也很高兴;
孟岱若是知道这么大的祸事被这两个小机灵鬼瞒下,应当也很高兴;
就连那个货郎回到家中,被忐忑不安的妻子一把抱住,全然忘记问他今天卖了多少钱的货时,也是很高兴的。
……大家都是打工人,何必那么认真。
只有大纛之下的张郃很不高兴。
他还不知道这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也想不到之后一系列堪称奇葩的连锁反应。
他只是在孟岱的目光下指挥这场战争,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了。
这场战争已经变成了他非常不喜欢的模样。
为围城,也为防备骑兵的缘故,他留了一万兵力在大营,因此兵力尚不能形成完全的碾压,但即使如此,他原本也可以从容地与二张对决的。
但因为孟岱的兵马,现在形势完全变了。
敌军并没有傻乎乎看着他的前军将这些敌我未明的人斩杀殆尽,重新好调整阵型之后再冲上来,就在他下令斩杀那些孟岱的私军时,敌军也已经扑了上来。
他们的阵型紧密,士兵们一手藤牌,一手环首刀,又有持矛的、拿长牌的,拎弩的在后面一层又一层,成为第一排勇士们最有利的支援。
尽管各队的队率都在大声呼和着,要士兵们保持阵型,但在这样的混战中,他们还是很快就被冲溃了。
在敌军的中军还没有下场时,张郃便不得不命令中军前进,卷入了战场之中。
这已经不是决战了。
这只是他为了挽救那三千前军而做的最后一点努力,并且,他必须击退这支敌军,才能重新从容撤军。
……一旁的孟岱没有反应。
他因为情绪太激动,已经被张郃的亲卫绑起来了。
小二和小五很在意地看着他们所侍奉的陆将军。
暮色渐浓,在土坡上想看到下面的战况已经渐渐有些不太容易了,因此孟高公早早地进入阵中。
现在只有他们留在这里,身边百十来个亲兵护卫着大纛与主帅,但再想要下令指挥战斗恐怕就难了。
他们看看张邈,孟卓公满脸凝重;
再看看陆将军,陆将军满脸的不在乎。
下面如同旋涡,卷在一起厮杀时,有人的肚腹处忽然传出了一阵响声。
小二一下子就脸红了。
“车上还有吃的,”她说道,“你拿点去。”
“这怎么行!”他吓了一跳,“现在可是在打仗!”
“既不用你打仗,又不用你护卫,”陆廉笑道,“你吃就吃点,不要紧。”
……怎么就不用他护卫了!
小二一时很是委屈,想想又忍不住开口,“将军,咱们能胜吗?”
“咱们已经胜了。”
这次连张邈都立刻看了过来!
“辞玉将军此言何意?”他声音有些发颤,“舍弟尚在阵中搏杀,如何就算胜了?!”
“彼军前军已失,若张郃一心求胜,他就该将中军与后军全部压上,全力一搏,”她指着下面灰蒙蒙一片的战场,“但你们看他用中军稳住阵线后,后军分作两翼,哪里是要下场的模样?”
小二悄悄地看了自家主君一眼。
孟卓公脸上的焦虑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焦虑的迷茫。
于是小二和小五互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