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微微点了点头,“见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军帐里静了一刻,而后高览感受到挚友的手收紧了。
那一定是个令他感到棘手的人,高览想。
但张郃最后只说道:
“是个能保你我将来前程的人。”
这位能保他们前程的人,正坐在廊下发呆。
传闻陆廉在自己军中时,是位肃正庄重,勤于庶务的将军,她能记住每一个士兵的名字,也能核对功曹交上来的每一笔账务。
但在送走了张郃,回到府中之后,其余人各有各的忙,只有她回到了臧洪为她准备的客房,没有读书,没有看地图,也没有找人来聊天,甚至连吃吃喝喝都没有。
她坐在廊下,对着满院子略显枯黄的青菜发呆。
“听闻臧使君也是因为围城的缘故,才种了这些……”
“嗯。”
小五转来转去的,似乎很想引她多说几句话,揣度一下主人到底是怎么了。
“厨房那边新炸的点心要出来了,”小二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小人为将军端来一盘?”
她摇摇头,“不必。”
两个美少年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厨房过一会儿必来问将军,晡食想用些什么,”小二叽叽喳喳地说道,“将军早上用了那些朝食,必是很喜欢濮阳城中的口味,不如晚上加一个……”
他眼睛又黑又大,亮亮的在她面前闪来闪去时,两排小白牙也跟着一起闪,聒噪得像清晨院子里跳来跳去捉虫子吃的鸟儿。
只是聒噪了没几句,就被小五拉走了。
于是陆悬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在那里冲着天上望。
她自然没有看天的爱好。
但她在濮阳城中,的确也望不到张郃营中都在做些什么。
天气这样热,士兵们下午一般会有一点休息时间,他们可以在背阴处躺下聊天,偷偷地赌点什么,又或者干脆铺上一张草席,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这样的时候,站在烈日下面看守辕门的卫士就显得特别辛苦,以至于当张郃高览的本部兵马跑来替他们站这一班岗时,兵卒们甚至是感激涕零的,校尉们见了也没有多问。
有那么一两个精明的司马或是功曹问了起来,换来的就是隐秘的嘀咕。
张郃孟岱自去争斗,与他们有什么干系呢?
快将濮阳城攻下吧,他们也许久未见妻儿的面了,今年又旱得这样厉害,小军官关心自家田地的收成,将校们则思索着要不要趁田价便宜,给小闺女再置几亩田产当嫁妆。
他们就这样,穿着中衣,甚至是解开了中衣,袒露着胸腹,躲在阴凉的帐篷里一边喝水,一边扇风,一边惬意地聊这些琐碎事时,忽然有兵士跑过来了。
“将军有令!未时升帐!军中司马以上者皆至,不得延误!”
张郃的那身铁甲一直没有换下,但或许是他心中的确静极了,额头上竟然也不出汗。
他就那样从容地指挥着亲兵们将后帐的杂物挪去其他帐篷,好腾出一块宽敞的区域备用。
高览走出帐外时,忍不住回头看了这位冷静得几近可怕的主帅背影一眼。
这个人并不疯狂,高览想,因此那些言辞应当是可靠的。
“你信陆廉?”他那时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郃,后者略一思考,便轻轻点了点头。
“非我信她,”张郃说,“她这人精明极了。”
“你既不信她,又忌惮她的精明,为何孤注一掷?”
“她既是个精明人,又有天下人望,自然知晓轻重紧急,断不会无端对降军下手,毁了自己的清名。”
她靠在廊下,不知何时睡着了。
这本就是午后,哪怕是仆役到了这个时辰,也要避一避热气,躲起来打个盹,因此陆廉将军就那么坐着睡着了,一点都不稀奇。
仆役和婢女都悄悄地退下了,连两个美少年都离远了些,生怕惊到她的好眠。
只是手边放着一盘小二和小五敲好的胡桃,引来了不速之客。
一只花鼠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便一个冲刺跑到果盘面前,抓起了胡桃仁就往嘴里塞。
胡桃仁堆成的小山缺了一角,立刻发出了轻轻的响声,引得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的女子皱了皱眉,吓了警觉的花鼠一跳。
但她皱眉,并非因为这只活泼的小东西跑来偷她的坚果。
她心中忧虑而不安地等着张郃营中的消息,因此做了个梦。
天阴沉沉的,风吹过时冷极了。
她骑着马,恍惚地穿过一片战场,穿过无数尚未安葬的士兵尸体之间,他们是已经死了的,而且死了很久,她一眼就能认出来,偏偏都要睁着眼睛,看着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