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如沉雷滚滚,往返不歇。
只有女儿的两脚已经离了地,像一只纸鸢一样,渐渐地要向上升去,升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
“你说!”“你说!”“你说!”
“叩首!”“叩首!”“叩首!”
“我杀了她!”
“我杀了她!”
吕布用力地磕了一个头。
“是我的错。”
他这样一边说,一边磕头。
“我将她丢在长安城,我将她丢给了西凉乱兵,我离城前派人带走了阿姁,我亲自去寻了王允,唯独不曾考虑她的死活。”
他的额头上先是沾染了泥土,而后渐渐有了血痕。
于是那个威武而又豪气的温侯似乎变得佝偻了,虚弱了,甚至到了魏续身边的亲兵可以大着胆子上前踹他一脚的地步!
他被一脚踹翻,又重新爬起来,依旧跪在那里。
那名亲兵哈哈大笑起来。
魏续看了自己的亲兵一眼,后知后觉地也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又上前一脚,那只脚多停留了一会儿,踩在吕布的身上,他依旧不曾吭声,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魏续。
笑声稀稀落落,并不算多。
因为更多的兵卒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吕姁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魏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放松了臂膀,尽管那柄短剑还架在她的胸前,但她又可以呼吸了。
魏续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父亲不会将天子交给他,他得不到天子,也无法劫持身怀六甲的她一路撤回到夏侯惇的兖州军营那里去。
甚至连陷阵营的兵卒也不会听他调动,因而哪怕他带着她去见夏侯惇,多半也会被夏侯惇当做毫无价值的叛将除掉。
而且吕姁总觉得,魏续不会当真对她下手。
他的刀有些颤,激动时臂膀会用力,但很快又会放下她,担心她喘不过气。
她因此几乎觉得这一劫是能安然度过的。
但现在吕姁意识到,她大错特错了。
吕布被踢了第三脚,倒在地上时,眼睛里进了些尘土。
地面已经越来越热了,灰尘与热气一起从荒草间蒸腾起来,迷了他的眼。
就在他的眼睛流出眼泪,想要冲洗掉尘灰时,对面忽然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有女人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当吕布抬起头时,魏续已经松开了手。
他不仅松开了手,甚至是惊怵地,恐惧地在向后退!
“阿姁!”魏续的嗓子变了一个调,“阿姁!”
那个穿着罗裙的女郎胸口上插着一把短刃,她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却似乎还要继续用力往里推。
她今日是穿了一条粉色罗裙出门的,因而胸口处一股一股往外涌的鲜血便格外显眼。
“我为人子,不能亲见父亲受辱……”
“他哪里是你父!”魏续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他怎么配当你的父亲!”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
甚至不待吕布下令,陷阵营的士兵便一拥而上了!
时间变得混乱起来。
画面、声音、气味,都变得混乱起来,它们扭曲着,折叠着,在阳光下变成了一个漩涡,将吕布卷了进去。
他挣扎着想爬出来,他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伤,但他仍然只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爬到他的女儿身边。
那怎么会是他女儿?
他哪里配有一个女儿呢?
她歪着头,嘴角噙着笑,很想同他说一句话似的那样望着他。
她就那样望着她的父亲,一动也不动,直到他抱她在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