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赦免你们!是因为知道你们都是勤劳老实的人!你们是不愿意南下劫掠的!罪不在你们!而在你们的头人!”
那些欣喜的声音又渐渐下去了,跪在地上的人也偷偷抬起头,惊诧地望一望他,又望一望台上那些脸色惊恐的头人。
“将军要分给你们土地!要你们能过上衣食丰足的好日子!从此之后,你们头上就只有大汉!只有刘使君!”狐鹿姑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些细微的表情,他还在亢奋地大喊大叫,“不过,你们当中最诚实的人,总会受到特别的奖赏!”
——什么样的奖赏?
——不不不,这位将军所说的“诚实”,是什么样的?
他们窃窃私语着,兴奋而又期待地望向他,直到他慢慢地说出真心想说的话。
“你们的头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不是好人啊?”
鲜卑人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于是狐鹿姑又笑了。
“既然是好人,那就放回来吧!”
他这样一边说,一边示意守卫们将那十几个头人嘴堵住,手捆好,推着下了土台。
“我说的好,可不是一般的好!”狐鹿姑手舞足蹈地说道,“你们要知道,将来照看你们的牧人,都是品行高尚的君子!他们不会抢走你们的牛羊!”
当他这么嚷嚷的时候,有人忍不住地就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头人。
“不会殴打你们!辱骂你们!”
不自觉看向头人的目光更多了。
“他们不会践踏你们的毡房!不会□□你们的妻女!这是刘使君许诺给你们的!这是小陆将军许诺给你们的!”
那些头人们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惊恐,可狐鹿姑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
“你们的头人!也有这么好吗?!”狐鹿姑大声问道,“你们是想要一个刘使君给你们的牧人!还是要你们的头人!”
她站在土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
人群似乎起了骚动,有人眼睛红了,有人痛哭失声,有人破口大骂,他们渐渐汇聚成了浑浊的巨浪,向着土台下那十几个头人而去。
有鲜卑妇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捡起了一块石头,砸向了一个头人!她凄厉地大叫着陆悬鱼根本听不懂的话,那样愤怒地咆哮着,声嘶力竭地控诉着。
那些头人被捆得结结实实,不能走,不能动,甚至连嘴巴也被堵住,只能呜呜咽咽地拼命求饶。
但那样的求饶与悔过是苍白无力的。
于是有更多的人被她感染了,他们一步步上前,有人捡起了石头,有人努力地伸出了手,手指越来越近,抓向了那个身上藏了珠链的头人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但司马懿似乎早就预料到她的行动,也上前了一步,正好挡住了她。
“将军不忍杀人,”司马懿微微笑道,“难道连鲜卑人自己的决定也要阻拦吗?”
她停住了脚步,叹息了一声。
“我不阻拦。”
“将军不该阻拦,”司马懿轻声道,“那些头人是有兄弟子侄留守在草原上的,他们的血脉是杀不绝的。”
……杀不绝,意味着什么?
这些头人不是被她所杀,而是被他们的族人所杀,甚至未受胁迫!这对于鲜卑奴隶主们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背叛!
十几个部族的头人,都惨死在自己族人的手里!
那些鲜卑人愿意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人管理吗?
在此之前,他们大概是不愿的。
在此之后,他们还有别的路好走吗?
他们甚至将要惧怕留在东郡的每一天,因为魁头和骞曼这两个鲜卑最大部族的首领都在这里!他们之中哪一个也不会容忍这群贱奴反叛!
下面的场景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惨烈。
狐鹿姑早已一路小跑回到土台上,于是三个人一起沉默地注视着下面这一幕。
没过多时,那些鲜卑人终于从这场复仇的狂欢中清醒过来。
有人瘫软在地上,有人又开始哭泣,而更多的人下意识将两只血淋淋的手擦一擦自己的衣衫,再抹一抹自己那张血淋淋的嘴。
他们最后终于将茫然中透着恐惧,恐惧中又透着希望的目光望向了土台上的贵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