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上出来遛弯时, 其实穿得也没有特别寒酸,但这个时代的染料不及后世,洗几次衣服就会褪色, 因此金字塔尖的大贵族不怎么考虑“洗衣服”这个问题, 衣服穿脏了就换下一件,脏衣服根据主君的脾气来决定去向。
她的衣服是细布裁剪出的, 刚穿身上时很整齐精神, 但是洗几遍就开始褪色, 并且版型也变得有些走样——当然她不在乎。
这样的一身衣服坐在路边小摊铺就的草席上吃饼子, 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张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就特别有问题。
……首先他是一身戎装的。
除了黄忠那种缺钱缺到脸上的落魄中年社畜之外,武将们对自己的铠甲总是相当精心, 因此穿出来也相当体面。
张辽这身铠甲在阳光下一晒,甲片闪着波纹般的光,虽然跟冀州的高级武将比起来还稍显朴素, 但坐在这连蓬门都没有的小摊上,已称得上“蓬荜生辉”。
……何况还有那么一匹马呢!油光水滑, 膘肥体壮,精神抖擞地凑过来还用鼻子闻了闻肉汤,然后打了一个响鼻,表达了一下对这种气味的不满。
……小贩看看这位将军, 再看看这么一辆高级跑车, 硬是没敢批评它不讲卫生的行为。
这位将军就穿着这身铠甲, 坐在他家的席子上,周围一圈儿骑兵也下了马, 围在小摊旁。
小贩怯懦地看看她, 她看看张辽。
“你们先去……”张辽想了一下, 又转过头看她,“辞玉下榻何处?”
她挠挠头,“县府西边第二户宅邸,门前有棵被雷劈过的树那里。”
张辽点点头。
于是这群骑兵就又上马跑了。
小贩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忐忑,捧着汤碗的手也有点哆嗦,不过她和张辽都没太注意。
周围有人探头探脑地围观,过了一会儿,有人悄悄过来,也买了两个肉饼,没喝汤,只将肉饼揣怀里就走了。
这样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渐渐低下去了,城门处这一块做小生意的地方渐渐热闹起来。
张辽这次过来的原因挺简单——寒衣发齐了。
这东西不起眼,但是没有寒衣的士兵无法打仗,无法行军,无法干活,甚至连站岗放哨都做不到。
没它的话,不需要对面敌军动手,你自己的士兵会一片接一片地病倒,紧接着营中就会起大疫,然后病倒的士兵就变成再也无法站起来为你作战的一个个土堆。
所以除了诺森德之外的统帅,都是一定要为自己的士兵准备寒衣的。
“太史慈那边如何?”
“也已经备齐了,”张辽说道,“只是路上波折些,令国让多番奔波,近日似有农人报来,兖州一线的许多营寨皆有兵马往东。”
她想了一会儿,“他们必是去隗城了。”
张辽一脸沉思,“南兵未曾攻下来的那座营寨?”
她点点头。
高干那座营寨就在隗城附近,很有可能天气越来越冷,袁绍也逐渐收缩兵力,准备占据交通要道,安排自己的后勤补给线。
南兵没打下来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刘勋确实是弱爆了,再比如说三支兵马就不可能统一行动,效率自然也是堪忧的,再比如说冀州军也许已经调动了兵马过去,他们正好撞墙了。
她摇摇头,“我听黄将军说,他们兵力只有五千左右,设伏是一定设伏的,但援军则未必。”
“黄将军?”
她比比划划一下,“是荆州军的一位将军,弓马娴熟,勇武善战不说,这次还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你见了就知道,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张辽不自觉地侧过头,竖着耳朵,很仔细地听。
她觉得这是非常专注的分析战事的表现,也就继续往下讲。
两个人盘腿坐在草席上,吃完几个肉饼,又喝了两碗汤后,终于才将这场战争听来的所有细节讲完。
“是个值得会一会的大丈夫。”张辽很矜持地表示。
“我也想着,要怎么样给他留下来就好了!”她挺直了腰杆,“留在荆州军中白蹉跎了,你都不知道他那身甲——”
“不过辞玉不擅言辞,”他说,“这事你来是不成的。”
她又塌下去了,“我也这么觉得,主公又不好意思去挖人墙角。”
张辽拿手指敲了半天的草席,“不如我去拜访一下黄将军吧?”
她立刻高兴起来,手舞足蹈,“成啊!我跟你一起去!”
张辽的手指不敲了。
黄将军住在城外的荆州军营中,连绵的帐篷间混杂着一些民房。
据说这里原本也是一个小村庄,曹老板打仗打到稀烂之后,不少人就跑了,后来里面住了些流民,但荆州军一来,他们立刻就畏怯地让出了这些低矮破旧的茅草房,在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