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替主公说话”的位置,袁绍似乎也不好再骂他了。
当然他也不用再出谋划策了,这个高风险低收益的活计顺理成章被丢到下位去。
“河北大族,多居邺城,主公不可不察啊,”辛评开口,“邺城虽有三公子镇守,但身边无忠臣良将……”
“审正南正在邺城,大军衣食皆仰赖他调度,如何称不得一句忠臣?”逢纪立刻反驳。
辛评的嘴轻轻撇了一下。
审配当然很忠诚,他不求金爵与名位,家赀和子侄全付之于袁刘决战这件事上,这简直是辛评不能理解的忠诚。
但审配和辛评的私交很不好,并且辛评与郭图更看好袁谭,而审配却跟着袁绍去辅佐袁尚,这就是死仇了。
……都已经是死仇了!还谈什么忠诚!必须是叛徒!奸细!小人!
抱持着这样的理念,辛评正准备开口,说审配点坏话时,荀谌忽然说话了。
“邺城城高且厚,城中守军五千,又有魏郡郡兵万余,可保无忧。”
辛评郭图立刻开始上下打量他。
“陆廉有两万余人,邺城区区五千人,算得了什么?况且审正南又不知兵,”辛评道,“不如主公分兵援护……”
“白马一战,就算陆廉项王在世,她麾下精兵必定也颇多死伤,她如何能一时半刻攻下邺城?”
“虽如此,留她在河北,冀州士庶岂不惊惧?如何还能——”
荀谌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他们当然惊惧!青州豪强不过多据些隐田,陆廉尚且整治得他们生不如死,若当真北上入冀,河北世家岂有活路!”
所有谋士都吃惊地看着这个平时温和又冷静,此时却尖锐冷酷得可怕的文士。
“有沮监军与审正南镇守后方,河北世家岂会甘心与陆廉媾和,为其马前卒!”荀谌斩钉截铁道,“主公正该趁此时机与刘备速战,陆廉一日补不得兵力,便一日不敢南下,待主公与大公子攻破刘备,陆廉便只能领疲敝之兵来救援其主,到时遣一庸将亦能破之!”
袁绍似乎惊呆了。
众人拿不准主公的态度,也跟着沉默,只有田丰一个跳出来表态了。
“主公,前番曹操攻徐,陆廉千里驰援,沿途士庶箪食壶浆,皆因曹操不能攻破下邳,众人欲救刘备之故,而今友若此言不假,主公,兵贵神速啊!”
辛评与郭图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熊熊烈火,以及那只从火中起飞的大鹏鸟。
它最近状态有些不好,飞得跌跌撞撞,但不妨碍它再一次向着新的敌人冲锋而去。
“荀别驾言辞未免轻浮了些,”郭图笑道,“主公帐下名将云集,却也未见有谁胜了陆廉一筹,到时别驾躲在主公身侧——”
“公则先生不必如此作态,丈夫生世,尚畏死否?”荀谌冷声道,“若主公不弃,在下愿效此劳!”
袁绍的眼睛里重新迸发出了光彩,那光彩映在郭图眼中,化作大鹏鸟的鸟喙,劈头盖脸照着自己啄了下来!
有寒鸦忽然飞了起来,遮天蔽日。
这样的天气是没办法挖坑埋葬尸体的,寻常的做法是丢他们在这里,开春化冻时再统一处理。比较省事,但容易引发瘟疫。
当然也有比较费事的办法,现在战俘不少,民夫也不少,人力是尽有的,她干脆下令,要他们将周围山林里的木柴都砍回来,统一焚烧尸体。
寒鸦们很不满意这样的处理方式,盘旋在天上疯狂叫嚷,随时想要飞下来再分一杯羹,却被浓烟与烈火熏得无法靠近。
她站在这汹涌磅礴的火场外,注视这并不令她感到陌生的一幕。
有人走了过来,她转过头去望了望他。
已经洗干净的高顺穿着一身布袍站在她身侧。
他没穿戎装,但不令她感到意外,陷阵营所有将士的铠甲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她为他们发了新盔新甲,不过高顺还是喜欢自己原来那套,因此送去给工匠修了。
“攻破白马的义军首领叫大狗,”她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你记得吗?你们营中也有一个赵大狗。”
高顺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之前温侯奉驾巡至白马时,我还见过他一次。”
高顺没吭声。
“我还打过他,”她说,“抢过他的饭。”
“他现在不在营中了。”他说道。
她不说话了,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热浪翻滚。
“但也未必就死了。”高顺说道。
陆悬鱼忽然转过头看向他。
“陷阵营失掉的那些人,有些是有尸体的,被兵士们悄悄藏起来了,有些被俘,亦不知生死。”
忽有热风刮过,带起了灰色的雪,其中又藏了许多轻柔的话语声。
“但若有朝一日天下平定,无分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