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他们依旧茫茫然地问。
“大将军征用咱们,是因为袁军势大,她兵甲不足,”那个壮汉说道,“她兵甲不足,连咱们都征用了,怎么会主动夜袭?因此,必是冀州人想要夜战!”
那些被征来的流民都惊呆了,下意识地就凑过去。
“夜战?”他们当中有人茫然无措地问道,“咱们,咱们看不见,怎么夜战?”
天渐渐暗了。
在之前的十天里,这是双方收兵回营的时刻。
士兵们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他们当中有人可以瘫坐在地上,短暂地喘一口气;有人急急忙忙,在一个叠着一个的尸堆里翻找与自己亲厚的同袍;有人追着自己的队率,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立了多少功劳,能不能升一级,再升一级。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像个死人一样躺平在湿冷如泥淖的土地上,任由鲜血浸湿了他的身体。
等到别人来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在哭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每一天都是他们的尽头,每一天都望不到尽头。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之前那些挣扎着在血海里奋力向上爬的日子,竟还是有盼头的!他们毕竟能等到黑夜降临!毕竟能等到月神望舒将轻柔光辉洒向被血玷污的大地,毕竟还可以钻进梦乡,短暂地看一看他们妻儿的面庞!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那红色的海是无边无际的。
——当冀州人渐渐后撤,青徐兵也舒了一口气,想要支撑着疲惫的身体向回走时,归营的金钲并没有敲起。
他们愕然地等了等。
有军官骑着马,艰难地奔波在这片堆满尸骸的战场上。
“修整阵型!”他高声道,“刀盾手在前!矛手在后!”
这是什么话?
这是什么命令?
那些满脸血污的士兵慢慢转过头去,看见了他们一生无法忘怀的恐怖景象。
袁绍阵中的柴堆,正一个个点燃起来。
他们像是为每营划出的界限,令士兵能够锚定战场的范围。
又有人从后往前,一支支点起火把。
那不是一个人,一百人,一万人。
那是比白日里寒光凛冽的铠甲更加可怕的阵势。
那是铺天盖地的火光啊!
他们踏着被血浸过的泥泞战场,向着自己来了!
那铺天盖地的火光,那仿佛能点燃夜空的火光,来了!
袁绍很精明,而且很大手笔。
他的兵马是轮换的,除了在少数几处战场里仍然胶着的兵马之外——这也是战争的常态——大多数的士兵被他调了回去。
他们可以走出火光的烘烤,在星月的光辉下回到营地附近,成为备战的后军。
于此同时,冀州民夫们必定正忙碌地将烤好的饼子递到他们手中,那饼子里说不定还掺杂了些咸肉,旁边一定还有一座大棚,士兵吃过饼子之后,可以排队过去领一杯烧滚的水喝。
他们也许仍未饱足,但这些已经足够他们挺过这个血腥的长夜,并且可以稍微休息,积攒余力等待明天清晨的到来。
而她,她没有那么多兵。
南门的冀州军还在攻城,人数并不多,但她分不出兵去救援。
狐鹿姑还没回来,高顺也没有回来。
天色暗下去后,他们在这个夜晚回来的几率就更渺茫些。
张辽的骑兵被关在城中,她是坚决不会用的。
黄忠受了轻伤,但不要紧。
张绣倒是跑过来对她嚷过,说如果守不住,不如弃城而退。
柘城有什么用?守在这里做什么?
柘城什么用也没有,四面皆平原,难守易攻,它压根没有守的价值。
可它就在睢阳身后。
她可以撤,甚至可以用一场防守反击打到袁绍不敢来追,然后呢?
睢阳城墙不高不厚,只有不足两万兵马,关二爷拿什么来守睢阳?
而如果进一步,睢阳也丢了,那又会怎么样呢?
——青徐与豫扬将被割开,而袁绍再也不会撤军了。
他占据了黄河两岸,占据了这个水利四通八达的城池,冀州的大船可以将士兵与粮食运到袁绍想要到达的任何地方。
她不能退。
她不能败。
她不能死。
她好像从虚空中拔·出了那柄四尺长的剑。
它平平无奇,剑身映着火光,映着她的双眼。
“令前军后撤休整,中军坚守。”
“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继续响起: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