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公的使者准备回下邳了, 消息一出,吴郡世家立刻小小地骚动起来。
不错,孙权是获得了刘备的背书, 从此就算搭上老刘家这条船, 得了一张长期饭票了,可是世家们很不甘心哪!
按照他们所谋划的,应该是给江东孙氏的势力彻底铲除出去,这里曾经什么样, 以后还什么样。
盗匪横行?不错, 有盗匪在,百姓们过的日子肯定是很辛苦的,可这不正好吗!
青州剧城学宫写出的农书已经慢慢流传到江东了,村落当中有知识,识得文字的老人拿了那书,也开始每天坐在树下,给各家各户的农人讲一讲。
他们听说了更多关于种子的知识,犁地的知识,农具的知识,进一步还有水车和水渠,直至有些心思活络的人终于想到了开荒。
江东不比江北,这里生活的人并不多,有大片的丛林不曾开垦,只要用火烧一遍,捡一捡石头,就凭江东的温暖气候, 他们可以种出很多东西, 不仅能填饱自己家人的肚子, 说不定还有余饶!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有大胆的人这么去做了。
人数很少,还不成气候,毕竟开荒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敢去开荒的人也是自家有牛有农具,有底气试一试的小地主。
一岁过去,效果竟还不错,这就入了有心人的眼了。
如果这位精通农学的使者能再改良一下开荒用的农具,江东会有越来越多的农人尝试走出这一步。
——毕竟江东这几年在孙策的治理下,治安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那些原本不敢走的路现在敢走了,原本不敢去的地方现在也敢去了,原本村庄里时时要结成义勇,夜里巡逻放哨,现在也可以只将两条大黄狗放出来,一觉睡到天亮了。
世家因此很不高兴。
当他们坐在树下的席子上,清清静静地喝一盏井水湃过的葡萄酒,让清风带走夏日的燥热时,他们是会感慨的:
“如前番那般山越作乱,岂不是更好吗?贼人四处劫掠村庄,杀害县令,那些黔首自然就知道该寻谁的庇护了。”
“黔首也是明是非的,”另一位士人就会这样应和,“三五年一个的太守,和世代居于此地的贵人,信谁不信谁,岂不是一目了然吗?”
“明是非,却是不知感恩的!孙家只要打跑了贼人,他们立刻就起了这样活络的心思!要离了村子,离了礼制教化,去荒地里讨饭了!”
“就为了那一点粮税!”
“何其短视呀!”
“若是刘备将孙家小儿也拘了去,江东再乱上几年,他们家破人亡时,才知道这地方缺了谁都不要紧,独独是缺不得咱们的!”
他们就这样哀叹了一阵,直到话题自然地滑向下一个方向:
“陆廉要走了,可备好了礼物么?”
“那些金帛之礼,美婢美童,她都不肯要呀!只收了陆家送的一筐咸鱼!”
“这……陆家最是精乖,他们还送了些什么?且去打探打探?”
那筐咸鱼她原本是不想收的。
……奈何真的很香。
闻起来很臭,用油煎一下吃,非常下饭。
她准备自掏腰包来着,陆家坚决不肯,“寻常客人来我家,临走也要带些土仪回去,这一筐咸鱼,乐陵侯难道也要推辞么?”
陆悬鱼犹犹豫豫地收下,吃了一条之后就改变主意,去吴城里转了一圈,想再买几份,装一车腌鱼回去。
顺带一提这个主意被诸葛亮听说之后,小先生的表情就很奇妙。
还问她除了咸鱼之外,还准备再装点什么在车上。
……这话说的!这一车都是咸鱼,臭翻天了!难道还能在里面藏个人吗!
但是她转悠一圈,问咸鱼价格的事立刻被陆家的人知道了,甚至连她在市廛买点特产,被人家坑了几十文钱的事都知道了!还替她把钱追了回来!
几十文钱加上一车的咸鱼都送了过来,顺便给她送了一个匣子。
那个匣子用手一掂量,很轻,装的一定不是金银珠玉,问仆役是什么,仆役说是自家主君亲自写的,那自然也不是什么名贵字画。
……说起来这时候好像还没有名贵字画一说,钟演有个蹲在长安节制——或者说忽悠那群西凉军头的兄长时不时写奏表回来,主公偶尔看过一次,就对那笔字很爱不释手,不知道她将来有机会找他写点字表起来,能升值不。
……话题扯远了。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裱好的帛书,上面字迹也非常工整,密密麻麻从右往左写了一大篇,硬是没有涂涂抹抹的错别字。
但她狐疑地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看时,发现不是她所想象的什么吴郡郡志或者风土人情,更不是给刘备的密信。
这是一封……族谱。
族谱最右边的人……其实不是人,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