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头戴武冠,一身束袖直裾,手里拎着一壶酒,脸上还带点塑料笑容,就这么走过来了。
“辞玉果然在府中。”
她眯着眼睛看他。
“你干哈?”
张辽的笑容僵了一下,“闲来无事……”
“怎么会无事!”
他已经一屁股坐下了,坐下前还摸摸席子,小心避开了一个将要磨破的小坑。
“营中大小事务已定,辎重粮草又不归我管,因此只等发令。”
……不成,她得再想个理由。
张辽又晃了晃那壶酒。
“你用过晡食了不曾?”
府中有染炉,趁着仆役尚未入睡,跑个腿出门买了二斤鲜肉,又在廊下取点咸肥肉,洗了两颗菜一并切好送过来。
“下邳不似雒阳啊,”她看着咕咚咕咚冒泡的染炉,就很有点感慨,“那时我想吃点什么,都得提前一样样收拾半天,现在等不多时,就齐备了。”
“你那时家赀不丰,自然不肯出门去买。”
她愣了一会儿,“雒阳也能买到吗?”
这个傻问题张辽很明智地没有继续下去。
雒阳比下邳还要繁华,有她想象不到的各种珍馐美味,有些他曾经吃用过,有些他也只是听一听。
而今雒阳还在,刘备已经派人过去驻守,准备有机会带着小皇帝一起回去。
……当然大兴土木地修缮一番是没那个钱的,且忍着吧。
吃着吃着,她停了筷子就开始叹气。
“文远,你认不认得沮授?”
张辽也认真地想想,“当初跟随温侯在袁绍帐下时,确实见过几次。”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胆气谋略,”张辽说,“其面甚善,其心如铁。”
她那一筷子的羊肉就又掉回锅里了。
张辽一点也不嫌弃地夹起来吃了。
“他今驻守濮阳,”她说,“我需想个办法。”
“不易想。”
“文远对他看得这样高?”她有点狐疑,“可他却胜不过郭图啊。”
“忠贞之士,多半胜不过那班小人,他若是留在袁尚身边,受那黄口小儿的桎梏,也未必有何作为。”
“但他此时却在濮阳。”
有可能是袁尚不乐意沮授坐镇邺城,但毫无疑问给她出了个难题。
关于这一点,张辽倒是回答得很痛快,“来日兵临濮阳,我为先登便是!”
他的眉眼里满是认真的神气,一点也没考虑过自己现下已经谋到了一个关内侯,打完这一仗妥妥的亭侯拿到手,接下来论资排辈到退休时,县侯也是囊中之物,根本不需要再亲冒矢石,亲涉险地。
……但话说回来,难道他不想论资排辈,而是准备弯道超车了?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打量得张辽很有点不自在。
“你……”
张辽有点紧张地竖起耳朵。
“你是想……”她想一想,将筷子放下,开始比比划划,“你是想提前拿一个县侯,然后提早退休吗?”
张辽的耳朵就又耷拉下来了。
“我累积军功至今,根本不必再考虑什么仕途经济。”
“我也这么觉得,”她赞同了一句,“所以你不必这样冒险啊。”
他又嘟囔了一句。
声音有点小,她那样灵敏的耳朵也没听清,刚想问他大点声时,黑刃忽然超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他说!他不是世家!高冷!美少年!自然得!多奋进些!】
……她差点吓得将案几掀翻!
【你闭嘴!】她气急败坏,【还有!你不许说话!】
【不就这么点破事吗!】黑刃还在不耐烦地大声嚷嚷,【告诉他!你现在有了列缺剑,爬个城墙算什么!你飞上去!飞上去给他们全杀光!看他还献不献殷勤啦!】
张辽忽然有点惊慌。
“辞玉!”他慌忙地伸手想阻拦她,还打翻了辞玉面前的杯盏。
他之前还想得很好,留半盏残酒……虽说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辞玉那么说,那肯定是有点意思的!
但刚刚那点微妙又旖旎的小氛围已经荡然无存了。
因为陆悬鱼抄起了她手边的剑,虽然也不至于失心疯似的拔剑给他来一下子,但她抄起剑,连着剑鞘在那里摔摔打打的行为,看起来就特别的不正常,特别的让张辽心惊肉跳。
她摔了半天的剑,似乎冷静下来了,又一脸和气地望着他。
“咱们刚刚讲到哪了?”她柔和地问。
“讲到沮授。”他艰难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