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睡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怎么一路跑到这里来的啊?
“小陆将军说得对,”赵大狗说,“但袁绍越征兵,河北的流寇就越多啊。”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赵大狗说不清楚流寇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他只是在东躲西藏,吃野地里的东西,苦捱了一段日子后,忽然就被一群流寇遇见了。见他既穷且壮,受过军事训练,人又很憨直,正是落草为寇的好材料,那就干脆一起上山,拜一拜义薄云天的关二爷——
“……关二爷?”
她赶紧晃晃脑袋,“我说笑呢,你继续,继续。”
“自袁本初兵败归冀,河北各郡县皆有起兵的义军哪!”客人绘声绘色道,“谁不知袁家悖逆?当初明公诛袁术时,依朝廷律令,袁氏阖族当俱五刑于市!”
明公的脸皮不经意间抽动了一下,就很破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但他好歹不似大将军似的,将讨厌的心里话讲出来,还保持着全神贯注的姿态继续听。下首处的客人倒是一边讲话,一边留心了。
“唉,在下虽为朝廷而出此公断之语,但袁公亦有恩于在下,在下实实心如刀绞啊!”客人垂首使劲叹了一口气,见刘备也面露不忍之色后,才哀哀切切地继续,“袁公屡兴刀兵,又横征暴敛,令幽冀之地村落荒废,稚子嚎啕!才引得百姓不堪忍受……”
他又看了一眼刘备,思度了一会儿,似是想要将话题从袁绍不得人心转到河北世家望刘备如望父母的老话题上来。
但平原公也许是和乐陵侯待得时间久了,今日袖子里又没揣个胡桃,注意力就跑偏了:
“若如先生所言,河北岂非遍地贼寇?生民何以得安?”
其实没怎么考虑过生民的客人就短暂地懵了。
赵大狗吃得很饱,讲得也很尽兴。
至于陷阵营的下落,她想了一下,寻了个很委婉的说法:似他这般散落在河北的陷阵营士兵还有很多,她一一找齐了,他们回来了,陷阵营自然就回来了。
但这话没能完全糊弄住赵大狗,他听过之后还是情绪很激动:“将军呢?!我们将军呢?!”
“他自然是在的,”她赶紧说,“你若要拜见他,去就是了。”
赵大狗撒腿就跑了出去,紧接着亲兵就将一个脑袋伸进帐里:
“大将军!主公唤你!说席都散了!宾客也休息了!你可以去了吗!”
宾客已被送去安排的帐中,但主公还在中军帐自斟自饮,见她走进来,也没嚷嚷,也没扔个东西砸她,只是招招手。
“你今日做什么去了?”
“我见营外聚拢的流民不多,心中很疑惑,因此出去转了转。”
“嗯,”刘备问,“见到什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见到她们很苦。”
主公又看了她一会儿,“我未至河北前,以为要打一场很艰难的仗。”
“哦。”她应了一声。
……主公就有点不太开心,下意识看了看下首处的简雍。
简雍立刻补上一句,“主公此刻又作何想耶?”
……捧哏捧得非常刻意,主公似乎更不开心了,但小小的情绪不耽误他继续说正事:
“我现在发现,想收复河北,说来也很容易。”
“哦。”
“愿闻主公高见!”
……主公似乎真的生气了!
“辞玉随我多年,久战劳苦,”他说道,“摧城拔寨之事,就不劳辞玉了。”
简雍先生的脸忽然青了一下,有点惊慌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坐不住了,想起身劝一劝主公。
但下首处这位有失宠风险的大将军还是很木讷,“哦。”
帐中突然冷场。
又过了一会儿。
她如梦初醒,“主公还有什么吩咐吗?”
刘备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冷笑,“虽不用你打仗,但确有差事要劳烦你一趟!”
那些在外面围观看热闹的亲兵已经四散了,因此赵大狗在营中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阵,才总算找到高将军的帐篷。
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有人悄悄嘀咕,一个巡营,两个巡营,三个将军也巡营,好像他们都不睡觉了似的!
这些巡夜的士兵转头去看着那个坐在高顺将军帐外的家伙,再将头转正,嘀嘀咕咕地走。
夜凉如水,又起了风,那个汉子坐在帐前佝偻的模样就有些可怜。
巡夜的士兵又转回来时,就小声互相问了:高将军到底在哪一营巡夜啊?
——实不知呀!怎么连个声响也没有!
有人这样迷惑地四处张望时,忽然就吓了一跳。
在火把照不到的秋夜深处,躲着一个并没有巡夜的高将军。
有白霜轻轻爬上了他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