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将男女青壮都带上战场,家中田地荒芜,老人和稚童吃什么呢?
互相吃吗?
“可我听说她是个很清正廉洁的——”
“她清正,可保得手下也清正么?”
外乡人想了一会儿,“总比你们一辈子为奴为婢要强吧?”
“你这是什么话!”老仆骂道,“你以为什么样的草芥都能入郭公之眼么!”
她张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外乡人虽然说话有点憨,长得也不知怎么的让人讨厌,但谈吐确实像个士人,而附近的人家也都应走尽走了。剩下走不动的,都被那位老县令搬到了家中,还给他们留了些粮食——那看起来外乡人就也只能在这里留宿了。
当然留宿归留宿,夜里不许出门乱走,老仆警告说,敢乱走动,就拿大棒子当贼打出去!
夜深了。
草席上有鼾声与呼吸声此起彼伏,只有角落里一个外乡人睡不着,抱着自己的剑坐在那,看这几个口水都流出来的老头儿发呆。
【你看,】黑刃又悄悄说话了,【他们不信你。】
【我与河北交战这么久,他们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重点错了。】
她有点迷惑地搓搓脸,【哪里错了?】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他们是不信任你所捍卫的这套系统。】
他们听过太多关于仁德和公义的陈词滥调,其中绝大部分被包裹在黔首听不懂的华美言辞里,变成了贵人们专用的一套语言,和他们似乎有关,又无关。
因此黔首渐渐学会了用眼睛看,看自己跟着什么人能活下来,荒年自然是一切都看运气,但丰年不必卖儿鬻女,妻子生下的婴孩也能试探着养一养,这已经很令他们满足。
既然跟着老爷能混到这个标准,那就他了。
【况且你看,】黑刃悄悄地说道,【这户人家很奢华吗?】
这户人家外表看着很是阔气,正室偏房厨房仆役房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个房间。
但她小心翼翼地在一个又一个屋子间穿梭,也确实不曾看到什么穷奢极欲的景象。
士人住的房子也可能很破落,尤其是这种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有些屋子漏了雨,受了潮,屋子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儿;有些头顶瓦片尚在,窗板却被蛀出洞,风一吹,屋子里嗖嗖地也刮起北风。
就算这户人家已经将细软金帛都带走了,光看这屋子就知道原本也不会奢华到哪去。
她站在廊下,一面打量这户人家,一面理清自己的思绪,正准备开口同黑刃交流一下时,忽然一声暴喝惊破黑夜!
“我就知道你是个蟊贼!”
打更的老仆人抄着木棍,哇呀呀呀呀呀呀地冲过来了!
一直到那个外乡人慌不择路,翻墙逃跑,他才总算收回棍子,又是生气失望于那个外乡人到底是个贼,又是欣喜得意于自己捍卫了主君的财产,没让那人得逞——
他一点也猜不到,他今夜达成了一个何等雄壮的目标!
别说袁尚袁谭,就是袁绍都不曾击退的河北劲敌乐陵侯陆廉,竟然被他用一根木棍打得抱头鼠窜!
“逃便逃了,”刘备思度着,“便是逃去曹操处,一时也生不出多少钱粮。”
曹操是抛出过橄榄枝,想要谋求和平,并且暗示可以给袁尚打包卖了,卖多少,价钱好说。
但刘备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毕竟曹老板这人的文品是很值得相信的,人品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只要有利可图,他干出点啥事都不稀奇。
“虽生不出钱粮,”田豫说道,“河北生民如此颠沛流离,必非明公所愿。”
刘备看看他,“也非辞玉所愿。”
田豫那张脸像是突然红了一下,但也可能是火光忽然晃了一下的缘故。
“我有一计。”
这位明公突然就想说反正还没结婚,要是计谋用得好,其实也——
明公又把嘴闭上了,把差点溜出去的调侃又挨个捡回来,好好地跟胡桃一起揣在兜里。
“国让有何计?”
陆廉的地盘儿已经北扩到元城,城中官吏也进行了补充,用军中带过来的小吏补上一些紧要位置。
人手还是不够,毕竟逃走的有士有庶,小吏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必然属于其中一种,那爹妈兄弟都扛着包袱跑了,他肯定也要卷铺盖走人的,空缺就出来了。
司马懿先补充了必要的城防力量,将几县的防务整顿了一番,又接着将现存人口和粮草清点一遍,期间还没忘记给孔明先生写封信,抱怨一下老板。
陆廉可抱怨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说社交恐怖分子啊,比如说不团结世家,不收编山贼啊,比如说撒丫子四处乱跑啊,反正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槽点,简直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