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享用的那些家赀,”陆悬鱼干巴巴地说道,“也一样不是你们挣的啊。” “这不一样!”她们急切地又嚷了起来,那些被罚没的家赀里有她们的妆奁,那就该是她们的东西,谁家贵女会自己赚嫁妆钱! 她们七嘴八舌地嚷,陆将军就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听,声音高了,她就悄悄伸出一只手捂耳朵,终于有人见她油盐不进,气呼呼地推了她一把: “陆将军这样看待我们!你自己又有什么本事!” 屋子里忽然静了一下,那位贵女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赶紧又找补一句: “打仗不算!” 张辽想好了今天要来拜访陆悬鱼,还有点紧张。 首先是戎装还是便装,他寻思辞玉性情平和,下了战场后不怎么喜欢兵事,那肯定还是穿便装的好。 他换了一件新的直裾,是主公赏赐的,有点鲜艳,墨绿的底子上绣着金线花纹,穿在身上就特别的富贵。 然后他又从主公赏赐的一堆东西里挑出了一条和它相配的玉带,一顶玉蝉头冠,以及再从自己的藤箱里翻出一双从来没穿过的新靴子。 他还特别熏了香,出门时战马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绕来绕去的打量,还往他脸上打了好几个响鼻,逼得他挥掌重击马头,才算让那促狭的畜生老实下来。 他仔细想过了今天寻辞玉有什么借口,说辞,才能让她在休沐日跟自己出去溜达溜达,他还提前想好了几个她可能感兴趣的地方,比如说贸易重新恢复的邺城市廛,那里有家并州食舍的汤饼很好吃…… 他就这样器宇轩昂地走到那座府邸门口时,正看见几个仆役抬着一头嚎叫的猪进去。 高门大户!两边的柱子哪怕凿个粉碎,单看基座也知道当初这是何等豪阔的门庭!主人家修这大宅时,如何能想到这一幕呀! “你们疯了吗?”他身后一个亲兵问道,“这猪如何能走正门?!” “这是陆将军要的。”仆役说。 “陆将军要吃,你们自后门送进去——” “陆将军不要吃,”那个冀州口音的仆役很小心地说道,“她要杀。” 张辽站在门口静了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这身搭配,又抬头看看这座宅邸。 “这宅邸原来的主人是谁?”他问。 有仆役恭恭敬敬地答,“这是许攸的宅邸。” 许攸是已经不在了,他的女眷们呢?那也是旁人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比起那群正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女眷,袁氏的另一处宅邸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待遇。 有仆妇无声息地将褪色的旧壁衣换下,铺上颜色鲜艳的新壁衣,整个屋子就亮堂了起来。 有沉静的幽香从角落的香炉里慢慢飘出,扫清了晦暗的气味。 水一样柔软的绸缎重新穿上身,又有婢女恭恭敬敬地捧着首饰盒,请这座宅邸的女主人挑选自己今天想戴在头发上的饰物。 那可不是陆廉所佩戴的那些寻常物件,这些金玉饰物是从袁氏宅邸里查抄出来的,挑挑选选,登记清楚是最好的一匣珠宝后,立刻被送到了这里,姿态不可谓不谦恭。 但这位女主人看了一眼璀璨绚丽的玳瑁漆匣后,伸手时却不曾指向哪一支珠钗。 她似乎是想将这一匣饰物掀翻在地,但她很快又收住了手。 “你觉得母亲戴哪一支更好?”她和颜悦色地看向身侧的稚童,将他抱起在怀里,要他来挑选。 稚童不懂母亲的心思,挑来挑去,终于选中了一支玉钗。 “这钗很衬殿下。”婢女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起这支玉钗如何的珍奇,如何的美丽。 伏后伸出手去,打断了她。 “就它吧,”她说道,“不是我要的玉,什么都是一样的。”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玉?”那个天真又伶俐的小婢女立刻微笑着问道。 伏后抬起眼睛看她,婢女吓得一下子就闭嘴了。 “还是不要这支玉钗了,”伏后微笑道,“换一支黄金的好了。” 金钗?要什么样的?另一位婢女小心问道。 伏后似乎已经忘却刚刚的小插曲,兴致勃勃地挑拣起了匣子里那些珍贵的小玩意儿。 她的神情宁静又自然,直到刘备前来觐见时,她依旧保持着那样得体的姿态,以及得体的笑容。 那支金钗就在她的鬓边微微晃动,就像刘备入邺消息传到下邳行宫里时,天子面前十二串白玉珠一样。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