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许攸家的屋子, 若是原本不是用来住人的,仓促间塞进两个人,居住体会也一定好不到哪去。 墙面结成一层厚厚的白霜, 在夜里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到了太阳升起时又会慢慢融化,钻进草席里。虽说是暴室, 住起来却阴冷非常。 但这也是甄氏必须忍受的。 她每日里都费力将席子搭在窗洞上晒一晒, 再用从衣服上撕下的粗麻当做抹布, 一点点擦拭掉地上的水,最后她还要努力劝说刘氏,不要将席子撕碎扔进炭盆里。 木炭自然是不足的,准确说这间囚室里能有一个小小的炭盆,已经算是袁氏众女看在甄氏的份上,小心翼翼劝说兵卒送进去的,想要每日送个十斤炭进去, 舒舒服服地烤火是不可能的。 刘氏只能趴在儿媳的腿上,畏缩着问她, 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哪一位夫君?” 刘氏怔忪地想一想, “自然是你的,二郎据守幽州, 只要他不曾降, 刘备就要拉拢他……”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愤恨,起身狠狠地推了甄氏一把,“二郎若是心中有你, 怎么会令你我陷入如此地步!” 有风自缝隙钻进来,恶狠狠地刮在甄氏的脸上,像是婆母的耳光一样。 甄氏低了头, 一动不动,于是刘氏更加得意,也更加愤怒了! ——都是甄氏的错!若她能够将丈夫牢牢抓在手里!若她能够柔顺而妩媚地获得刘备麾下某位将军的好感,自己能落到这步田地吗! 囚室这样冷!草席这样潮湿!她骨头缝都在疼,疼得她连美梦也做不得!疯一阵,又被拽回来一阵!可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妇人,她已经将丈夫,将儿子牢牢住在手中,她! 这位婆母忽然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甄氏仍旧是一言不发的,当脚步声走近,有人推开这扇门时,这个憔悴的年轻妇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寒风不能令她动容,尽管她连身上的粗麻衫也让给了一侧的婆母。 走进来的人端了个炭盆,里面的炭火烧得旺,一送进来,整个囚室立刻变得暖洋洋的。 但这还不足够,后面还有人端了上好的饭食进来,有鱼羹,有炙羊肉,有碧绿的鲜菜,有洁白的米饭,甚至还有一壶筛好温热的酒。 刘氏的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芒。 “我儿,我儿果有信至?!” 那些人不答,只是一桩桩一件件将吃喝放置在她面前,这个老妇立刻开始拢起蓬松的发髻,甚至还不着痕迹地瞪了甄氏一眼。 若是以往,儿媳立刻就会上前替她梳妆整理,只有这一次,这个乖顺的儿媳像是一尊石像,任由她瞪了又瞪,也没有任何反应。 儿媳那双眼睛很大,里面藏着幽蓝色的光,直直地盯着这一队仆役中最后那人,神色奇异极了。 刘氏放下了鬓边的手,也疑惑地望过去,想要看一看是什么样的珍馐美味令这个出自河北名门的媳妇这样没见识。 最后那人手里没捧任何饭食,只有一条素帛。 那个仆妇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昔日的主人,像是望着一条死去的狗。 刘氏忽然浑身战栗,她最后一次环视四周,依旧不曾发现一个男子,于是她只能用尽全力地破口大骂起来! “贱妇!贱妇!”这个老妇尖叫道,“待我夫归来,必赤汝族!” 有人在墙外捂着嘴,一声也不敢出,只拼命地流泪。 死亡又一次离她们这样近,尤其那囚室里关着的不仅是刘氏,还有一个她们都十分喜爱的甄氏。 可哪怕搭上一个甄氏也不知够不够啊!那条素帛自她们面前穿过时,那样柔软,那样轻薄,却像一把利剑,将她们的心也扎穿了! 直到一个小姑娘突然跳起来。 “阿嫂不当死!” 母亲吓得一把将她的嘴捂上,“慎言!贵人杀伐决断,岂有你置喙余地!” 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泪珠将落未落时,院门突然又开了。 有人抬了一具尸体出去,还有人跟着仆妇们走出来了。 甄氏怔怔的,像是将魂落在了那间囚室里,连走路都踉踉跄跄,几次差点要摔倒。 所有人也是这样怔怔地看着她,直到一名相貌很陌生,她们都不曾见过的妇人向她们走过来: “大将军有令,只诛首恶,其余不论,”她说,“还有,你们从今起若有亲人可投奔,自去便是,若无亲族,亦可留居此宅,虽无仆役,但大将军遣五十女卒守卫门庭,可保无忧。” 那风还是很冷,院落也依旧空空荡荡,只有这些妇人,不曾多出一件她们昔日熟悉的金贵器物,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