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对兄长的怨恨和鄙薄,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不错,阿兄是做过许多错事,他那般待弟,他还邀秦胡攻邺,他岂止是错,简直是罪大恶极!说一句禽兽也不为过!若非如此,他怎能提前埋下刀斧手,一心一意要取了他的头颅,去刘备处谋一个富贵呢?! 可那到底是他的阿兄! 阿兄早就知道他的打算!还这般心甘情愿,将这个天大的功劳和富贵,将全家保命的根本都给了他! 一想到这里,袁熙心里那并不牢固的城墙顷刻间崩塌了。 “兄长!兄长!”袁熙哭道,“弟怎能以兄长性命去换取富贵!” “阿兄势单力孤,已尽穷途,二郎若不愿要阿兄这颗头颅,难道要阿兄亲自将头颅献去给刘备么!” 兄啊!兄啊!袁熙跪在地上,紧紧保住向他叩首的兄长,“兄长若要发兵,弟当修戈矛甲兵,与兄同往!” 袁谭用力地回抱住了他的弟弟,似乎与廿载以前一模一样,诚挚,热情,毫无算计。 就在这一日,袁刘大战最后的余波就此开始。 两路兵马攻冀,有马蹄踩着冰雪,一刻也不停地飞奔进了邺城,将这个消息传到了袁绍昔日府中。 刘备并不感到惊讶,“袁谭反复小人,果行此无信之事!” “中山有关将军镇守,可保无恙,”孙乾谨慎问道,“只是濮阳守将毕竟是新附之人……” “袁谭与主公比,乃沟壑比明月,城中岁稚童亦知!”法正立刻反驳,“张郃高览纵背主,也不能去投那般冢中枯骨!” 有人低了头,似乎对于老袁家集体冢中枯骨的评价有些臧否,最后很谨慎地添一句: “未可轻视。” 主公转过头去,看看那个坐在武将席略靠后位置的老兵。 “汉升有何高见?” 那张蜡黄黝黑的脸忽然就是一红,说话也略有些结巴起来: “在,在下只是觉得,冀州无险可守,袁谭若欲攻邺,也不必取濮阳……” 有人立刻提出不同意见,“他不取濮阳,张将军自可与主公从容合围,他粮草岂不受阻?” 黄忠又说不出来了,似乎这只是他脑内一闪而过的念头,无法支撑起一套完整的思路。 主公左右看看,又看向了身侧之人。 他的大将军在作战会议上是不会打盹睡觉开小差的,她也在全神贯注地听,边听边时不时用眼睛去瞄主公身后挂起来的地图。 她看了一会儿那张地图,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说,袁谭能胜吗?” 自主公往下,所有人都短暂地哑巴了。 战前讲这种话一般是要被拖出去的,根据职位高低以及统帅心情决定是只打出去还是再加两军棍醒醒酒,甚至要是主帅看你太不顺眼,那直接抓个现成的扰乱军心的罪名砍了脑袋也不是没有。 当然大将军有乱说话的特权,不仅位高权重常胜不败,跟主公关系还特别铁。 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中军帐里创来创去。 大将军似乎如梦初醒。 “我的意思是,”她说,“袁谭可反,但他反了,还打下了清阳城,那他是要奔着哪里去呢?攻邺吗?” 这回问题变得正常些了,这也是许多人猜测的。 袁谭的行动路线不太好猜,因为整个河北就是这样的。 那张地图挂在刘备身后,但其实没啥用。 河南河北都是被脾气不太好的母亲河黄河笼罩的区域,尤其是翻过太行山后河北这一大片区域,千年万年被黄河细细冲刷打磨,那真是平原得不能更平原。耕种是适合耕种的,打仗也是无险可守的。 你想咋跑,那你随便跑,想绕过哪座城,就绕哪座城,尤其你要是有骑兵,那真是来去如风,随便碾压。 辎重粮草的车队当然是跑不了这么快的,但谁说袁谭一定要带辎重车队走呢? 这人和自己兄弟作战时的风格都不怎么正常,他是个既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又能学程昱喝人肉汤的屠夫,两者加在一起后,这人作战水平怎么样另说,那他行动力就无敌了啊! 张郃可以守濮阳,但守不住这么一大片的平原,袁谭打下了清阳城,那张郃扑到清阳城就一定能逮住他吗? 如果清阳城逮不住,那去哪里能逮住他呢?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