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吴班正襟危坐,全身都是新换的衣衫,内衬皆白,外罩紫色长袍,这是他绵竹侯封爵的朝服,头戴候冠,蓝色的冠带垂落两颊,灰白的鬓发十分醒目。
刘封迈步走进大堂,顺手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光线为之一暗,长靴上的那四个字也失去了光芒,隐藏在在长袍的下摆之后。
冷静之后的吴班神色淡然,平静地看着刘封,再也没有早上的暴躁和愤怒,事已至此,他知道已经没有回寰的余地,刘封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
看刘封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吴班反而嘴角牵动,微微干涩的嘴唇撕扯着,无声地笑了。
笑得苦涩、落寞而又无奈!
“你究竟是如何看破玄机的?”
刘封不说话,吴班只好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
“画蛇添足!”刘封看着吴班,只说了四个字。
“哦?”吴班微微一怔,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想不出什么破绽来,又抬头问道,“足在何处?”
刘封抬起手,指了指吴班的面庞,叹道:“其实你不该染发、染须,既然染了,就不该穿灰色衣衫,留下痕迹。”
刘封不禁微微摇头,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染发剂,吴班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染了头发,晚上光线级差,在远处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陈楚透露了刘封的身份之后,昨夜两人掌灯夜谈,靠近之后,刘封不经意间瞥见吴班肩头的白灰,便心中起疑,确认那绝不是什么头皮屑,而是有意为之。
染黑发是为了显得年轻精神,吴班故意染了白发,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定然有所图谋,从那个时候起,刘封便起了警惕之心。
吴班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暗自摇头,又道:“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断定我会对你不利?”
“此事我想了一夜,才终有所得。”刘封吐了一口气,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从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之下。
事情已经挑明,舅父这个称呼,刘封也就省了,吴班现在根本不配为国舅。
“正如你昨夜所言,眼下整个朝堂之上,对皇位最后威胁的,并非甘陵王或者北地王,而是我!只要燕王不死,甘陵王再折腾,也是无济于事。”
吴班浓眉一阵抖动,阳光照着刘封的侧脸,不但棱角分明,更显得晶莹剔透,隐隐有一层光晕在他面庞之上,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之感。“唉,不错!”吴班点点头,叹道,“就算甘陵王在成都继位,若不得人心,终究不过空壳而已!唯有除掉燕王,朝堂上下才会将目光集中在甘陵王和北地王身上,再从二人
中选出真命之人。”
刘封靠着椅背,目光微微收缩,慨然道:“我被你们所忌惮,但却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便不敢轻举妄动,太后已在宫中支持甘陵王,在外之事,便只能由你来处理!”
吴班却道:“只是我远在永安,距离长安又远,就算防备于你,也是鞭长莫及啊!”
刘封却笑道:“张苞既然到了葭萌关,却没有我的消息,自然便是走了另一条路,也唯有巫峡这一路直通成都,这也符合我一向的做事风格。”吴班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笑道:“不错!蜀道难行,走荆州看似绕路,实则省时,燕王一向喜欢剑走偏锋,自从长安失去你的消息之后,我便料到你会走巴中这一条路。
”
刘封笑道:“在永安城,吴厚假意要出兵,与你争执不休,你便借故托病不出,看似是在拖延时间,实则就是在打听我的行踪,等候消息。”吴班想不到这个举动也被刘封识破,有些意外,只好点头承认:“益州之乱,距今已有近一月时间,荆州兵马一直不曾调动,忽然间白毦兵从江陵赶往成都,其中必有蹊跷
。而能调动白毦兵的,唯有陛下、燕王、丞相和关将军。”刘封苦笑道:“却是如此,除非白毦兵是自行出动。但白毦兵若是自行出动,便早已出发,又何必苦等半月之久?所以白毦兵必定是被人有调动,能调动白毦兵的,只有我
一人了。”
“不错!”吴班微微点头,又问道:“但我如何能断定你就在白毦兵之中?”刘封笑道:“昨日白毦兵入城,引发兵乱的一切布置,其实都是为了试探,如果我在军中,自会挺身而出,如果我不在军中,也能趁机消灭白毦兵,铲除后患,可谓一举两
得。”
吴班眼光闪烁,旋即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我却料不到你行事果决,竟将黄彦一剑斩杀,平息了白毦兵的愤怒,又控制了厚儿。”
刘封抿了抿嘴唇,说道:“其实若只是因为须发,我还不会起疑,真正让我疑心的,却是另有其事。”
“哦?”吴班疑惑地看着刘封。
刘封言道:“兵乱之前,你与吴忠一番交谈,颇有深明大义之理,直言支持北地王继位,想必这一切,都是事先早有安排,故意说给偷听之人的吧?”
“啊?”吴班吃了一惊,旋即又摇头失笑,“想不到连此事,都被你看破。”
刘封轻笑道:“那是因为你们都料不到,前来偷听的人,会我自己。”
“是你亲自前来?”吴班诧异地看着刘封,重新打量一番,